都说春天是热闹的,是喧嚣的,是生机勃勃的,但今天春天,我却沉默了。因为唯有在白纸上,才能描绘满园春光。
一
昨夜一场春雨飘然而至,今晨便起了些许雾。
快速公交的轰鸣,人们的谈天,附近工地上的吵闹,都在薄雾里,变得朦胧。远处乏味的高楼,在雾中时隐时现,竟有点“蓬莱仙境”的味道。好似平日里为柴米油盐操心的邻家妇女,今天也披上一层轻纱,成了云端的仙女。
我喜欢窗外的远山。薄雾拂去了树叶的细节,只留下层层分明的剪影,令人想起黄公望笔下的富春山。我远远地眺望着它,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我欲吟颂,我欲歌唱,我欲用我的喉咙诉说它的美丽,我欲用我的双手勾勒出它的倩影。
但我最终选择沉默。
山的美丽,是我的笨口所说不出,是我的拙笔所不能描绘的。
德国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得好:“对于不可言说之物,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沉默,让美景永驻心间。
二
我喜欢在放学路上和同学谈天。或者说,是我对同学谈天。我说,她听。
我一向喜欢发表自己的观点,喜欢让内心的所思所想,乘着话语信马由缰地飞驰。我一闭上嘴巴,就像被缚住全身那样难受。
可就在今年春天,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别人是否也这么觉得?
于是在一个春夜,她说,我听。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丰富多彩的,聆听他人的谈话,就像读小说一样饶有趣味。那天晚上,我的嘴巴沉默了,但我的内心却格外充实。
沉默,让我们感受生活。
三
我喜欢读有关历史的书,尤其是那些有争议的历史。于是,妈妈为我买来一本关于西班牙内战的书。
对于西班牙内战,我之前知之甚少,只隐约知道右派是佛朗哥,左派有共产国际支持。在我印象里,佛朗哥是杀人放火的恶魔,而左派肯定是正义一方。我满怀希望地翻开书,希望给这段历史下个定义,顺便向旁人夸口,我的常识多么渊博。
可我翻开书后,才发现事实远没有这么简单:右派自不用提,可左派诬陷、屠杀一样不少。双方理念完全相反,行动方式却出奇的一致。在那个被撕裂的年代里,哪一方没有死伤者?真与假,善与恶,早已变得模糊不清。我无法武断地下定义,也无法判断谁真谁假。一个对那段历史知之甚少的中学生,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让真相发声。
四
不久前的一个早晨,我上学前在家里用早餐。早餐中有带壳的白煮蛋。我向来不爱吃白煮蛋,况且我很快就得上学了,没有时间剥蛋——这真是绝好的借口。
不料,坐在一旁的爸爸却不动声色地坐了过来,拿过鸡蛋剥了起来。爸爸的动作温柔而仔细,仿佛这枚普通之极的白煮蛋是一件纤细的珍宝。爸爸将鸡蛋小心翼翼地递给我,那鸡蛋剥得干干净净,白嫩的表皮上没有一点破损,底下却贴心地留了一块蛋壳,方便我捏着不烫手。
那天的白煮蛋格外香甜。
这就是父爱吧,不动声色却又处处帮你多想一步,宛如春雨,润物细无声。我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呢?是声情并茂地发表一篇演说,还是泪如雨下地倾诉?
都不是。我只是在静默中,让自己被父爱包裹。
沉默,让情感流淌。
我们总是迫不及待地说这说那,让世界变得吵吵闹闹,为的是躲避沉默。殊不知,惟有沉默,才能听见更多。
今年春天,我很沉默。
今年春天,我收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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