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春天
她总觉得,她等不到今年的春天了。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无力地看着窗外朦胧的春,耳边回响着医生下的最后通牒。她其实早就释然了,她这一生也实在不缺什么了。她只是觉得,等不到今年的春天,委实是可惜了。
窗外是一株樱花树,新近栽的,还并不太高,却是生动可爱得很。有时凛冽的风卷着几瓣花落进病房里,她便欣喜地盯上半天。白的墙白的床,连闭上眼睛都是医生的白大褂。她的世界突然闯入几抹色彩,她愿意相信那是春的精灵,深深浅浅的粉红映在窗上支撑着她接着等下去——这小树唯一的不幸便是性子太急。正值春冬之交,那小树正像她的生命,在冷风的侵蚀下一天天低垂了。
春雨总是来得迅疾,滴嗒地唱了没几下,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迫不及待地洒下来。她能想象到这一场雨后,大地会被染上怎样的一层绿色,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她甚至已经嗅到了青草的芳香,她一直盼着这些可爱的新绿快些探出头来,点缀乏味的冬天,大地母亲总算是结束了冬眠,执笔将色彩还给这个世界。
她却仍是有些意难平,为的是那窗外的小树。雨不算猛烈,它那娇嫩的新芽却受不住,极力蜷缩着不被雨点儿击落。结满了花蕾的枝条过于瘦弱,向着屋檐低下骄傲的头来避一避风雨。初生的花苞随着雨滴的协奏曲沉浮,摇头晃脑的,仿佛这雨水是什么仙露琼浆。有的花儿实在醉得不轻,不得不提早绽开了花蕾,不让淡粉色的囚笼隔绝太多的氧气。这小树分明是唤醒世界的第一抹春色,却没有受到它应有的待遇。
小树的头越来越低,往窗户里伸进几缕细枝,在向她求助,护士见了,急忙跑来把窗户关严了,还对她笑了笑。她只好在心里默念抱歉。她可能也喝醉了吧,空气仿佛逐渐变得稀薄,耳边只剩雨滴愈发柔和平缓的节奏——与她的心跳声出奇地一致。她任凭负罪感和窒息感拖着她不断下坠而无动于衷。她有一种错觉,好像她也成了一朵花,苍白无力的花瓣挣扎着,她已经被剪去了枝叶根系,这医院里的白墙白瓦白色药片通通是她的囚笼,隔绝的却不只有氧气,也许是她自己锁住了自己,钥匙其实一直在她手里。
眼前的花隐约在褪色,隔着窗户看不太真切,但她的世界确实是愈发模糊了。明天这一切将是满目的春色,南方回来的小鸟可能会第一个发现她僵硬的躯体,却仍是不在意,接着叽叽喳喳地,叫醒春天去了。护士星期天总是请半天病假出去相亲,而她的主治医生明天排了五台手术,如果临床的先生起得早一点并且心情好一点愿意问候她”早安“的话,如果她还有力气睁开眼的话,她就终于算是等到了春天。
可惜她与春天最后的缘份就是死在一个温暖的春天的早晨,带着阳光的甜味和消毒水味儿,和那颗樱花树一起,葬在人们的欢声笑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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