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有种“卟啦啦啦”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就像是一大群鸟儿扇动着翅膀飞过,掀起我耳旁的发丝,任由它挠着我的脸颊。
六岁时,我第一次听见这阵“卟啦啦啦”的声音。
那时的我剪着利索的短发,皮肤黝黑黝黑,活脱脱像个土生土长的非洲难民,一双手总是脏兮兮的,脸上偶尔抹上几条泥巴印——谁叫我跟个男孩似的呢!邻居家那个六岁的女孩,总是穿着素白连衣裙的女孩,一开始总冲我腼腆的笑,小小的梨窝泛出好看的弧度,美好得像画册中的小天使。后来,我带着她在建筑工地堆沙子,搬砖头,和水泥……后来的后来,再没看见过她了,妈妈用手指戳着我的脑门,说:“看你脏兮兮的,谁愿和你玩!”这时我像只倒空了的米袋,怎么也立不起来,真的好沮丧,之后我稍稍变得讲究了,我只是静静瞪着自己的小红皮鞋,看两只鞋欢快地起舞。
走在学校操场上,看着风轻轻压着半米高的杂草的腰,偶尔扬起一群群蒲公英,便又看到了她,几株小小的蒲公英落在她发梢上,看她像当初一般扬起嘴角,用又甜又软的声音说:“我一直都想和你玩的,很开心,但我爸不让……裙子脏就脏呗,就是喜欢和你玩……”落日的余晖散下一片金光,周围响起一阵“卟啦啦啦”的声音,由小变大,哦,一大群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过了,每一只都染上了夕阳的浅浅暖黄色……
十一岁时,再一次听到这阵“卟啦啦啦”的声音。
咬着笔杆,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发呆。六月的天气,闷热得难受,和着聒噪的蝉鸣,令人烦躁不已,马路边的郁郁葱葱的樟树底下,散落的是点点零碎的光影,极不情愿的下楼去上体育课,炙烈的阳光下,我仿佛是只见不得光的妖物,痛苦地发出阵阵嚎叫。从偌大的操场一头跑到另一头,还要忍受身旁扬起的灰尘。“一个来回,两个……”咬牙计数,我很快便体力透支,只差眼冒金星、四仰八叉的躺下了。每次,似乎我的体质都要差人一等,看着别人早早已跑完了,悠哉游哉的坐在荫处,我就萌发一种妒嫉的冲动,况且没一个人过来关心一下我呢。唉,人心炎凉啊……正感叹,一双手就把我拉到荫处,小声说:“傻啊你,别人都少跑了,你还跑,二傻子……”我看着她通红的面颊,淌着汗水的长发,忽然就笑开了,笑得眼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长汗衫。这时,那阵“卟啦啦啦”声又来了,是风吧!吹得身旁的大树“沙沙”响,可我还是看到一只鸟儿在湛蓝的空中掠过,向着远方,向着暖阳……
后来也不知多少次听见这“卟啦啦”的声音,像那一次,和依然毕业后还是挚友的她站在那个枯涸的湖边,听见扬起湖中漫无边际的杂草的声音,蓦地就听见了鸟扇动翅膀的声音,激动的,急促的;又像是那个秋日的傍晚,看见头底灰色楼房上,真真切切飞过一群鸟儿,在被电线交错分割成网格的天空穿梭。我的头发,扬起,落下,仿佛有只鸟在那儿扇着翅膀,卟啦啦,卟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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