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线

六月烈日当头，光线透过树木顶端的间隙洒落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少年一身狼狈，却挺直脊背，站在巷子里的那棵百年樟树下。他浑身绷得僵直，单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整个人都恍若一只明明斗败了却至死都不肯低头的倔强的公鸡。

耳边又响起了父母喋喋不休的责骂，天气闷热，他的心情也烦躁不已，衣服被汗湿得像能拧出水来。他胡乱抹去满脸汗水，思来想去，越发浮躁，如同雏鸟起飞般奋力张开双臂奔跑起来。他气喘吁吁地逃离了那条巷子，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微颤着撑住似乎摇摇欲坠的红砖墙，墙壁粗糙，如同野兽在啃咬他的掌心，砖墙裸露，砖块间有很多小洞，他听到了大风刮过时洞口发出的嘶吼声。

他喘着粗气，抬眼瞥见拐角处卖风筝老奶奶回望的视线，不自在地转过头。老奶奶经常在这边卖风筝，好几次和父母争吵冲出家里，总能在小巷的尽头看到她推着小车子吆喝贩卖那些五彩斑斓的小玩意。没有心思打招呼和问候，他背靠墙壁，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然而一道清亮而稚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此时难得的宁静：“叔叔，风筝没有了线，还能飞吗？”只见一个小男孩拉着一位中年男子的手好奇地问道。中年男子摸了摸小孩的头，笑而不语，转身看到慵懒的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脸色瞬间由晴好转阴沉。原来这中年男子是他的父亲。只见男子牵着小孩快步走过了干瞪着眼的他，消失在僻静的小巷。一旁的老奶奶摇头叹气，

记忆如蚀骨之蛆，总是挥之不去，让他心焦，父亲冷漠的态度令他烦不胜烦。

“孩子，送你个风筝，不要再闷闷不乐啦！”

他惊讶地抬头，目光聚焦到声源处，映入眼帘的却是老奶奶佝偻的脊背。他的眼神如同森林里四处逃窜的小鹿，心情跌宕起伏，过了一会，不安地低下了头。

“孩子，人生不一定会顺顺当当的，就拿风筝来说，它时常也会遇到大风。”老奶奶目光慈爱而温柔，顿了顿又说道：“许多人觉得风筝被线牵制，如果没有了线，风筝就可以飞的更高更远，但奶奶却认为如果没有线的羁绊，风筝该如何掌控方向？如何收放自如？也许在没有飞高飞远前就坠落了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仔细想想，这风筝和线不就像你和含辛茹苦养育你的父母吗？他们指引着你的人生，或许有些时候让你觉得自己被牵制，但是遇到大风时也是他们坚忍地支撑着你。而当线放完了，你终于知道该飞向何处时，也是他们该放手的时候了。”

老奶奶走近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他眼角若隐若现的泪光，轻轻叹了口气：“为了你的成长，他们默默地呵护你，直到你能够独当一面。所以孩子，还是去道个歉吧，他们想抓紧你，是因为太担心你啊。”

虽然还是心存芥蒂，但看着老奶奶期待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其实他一直在好奇：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说，老奶奶却对这些事了然于心？

他不知道，那天中午，小巷中，翠绿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天空是灿烂的云彩，一道身影伫立在围墙旁，将围墙内激烈的争吵声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