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依偎着外婆,坐在老旧泛黄的竹凳上望着直杵于潭边的芦苇——在秋日浓郁的橙黄中,看那芊芊芦苇伴着习习凉风轻晃,倩影婆娑……
外婆总是慈和地喃呢着:白色的芦苇,真美。平日里苍老灰暗的瞳中,在这一刻却收揽下了所有的洁白与一抹柔橙。悄悄抬头,只见她欣喜的目光落进了单纯清淡的白色芦苇荡里。
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望见白色的芦苇荡披着夕阳余晖的金光,愈发耀眼,亭亭玉立在潭沼之上。世间霞光万道:热烈的醉红、润泽的铬黄、清透的淡蓝——暮霭,在茂密的芦花穗间流光溢彩。忽而一瞥,眼边姹紫嫣红的野花却在缤纷彩光中失去了本色,显得艳俗平庸。
我恍过神来反驳道:“不,芦苇明明是金黄色的吧?”外婆笑着,缓缓地继续自顾自地说:“白色的芦苇真美,夕阳的光让它更美……”
后来,故事无终。我与外婆眼中白发苍苍的芦苇,樵夫柴担上悠然飘起的秋光,留在了故乡的秋天里,留在了童年的记忆里——那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多年前稚嫩的心有太多不解,直到如今再回故地,放眼望去,芦苇依旧挺立在原地。
正值炙热的夏季,强烈的光束直射在苍翠的芦苇上,竖直的线条愈发坚劲,是争奇斗艳的野花所不能拥有的轮廓——记忆翻涌,那些年秋日的芦苇荡恰似一片吞下了夕阳的明澈汪洋,撼动了我的心,再一次让我忆起外婆。
外婆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拒绝了外公在城市学校提供的住处,拒绝了儿女搬进城市的邀请,在小镇里教了半辈子的书。她固执地陪伴着有白色芦苇荡的地方,坚定地成为了一株“白色的芦苇”。
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有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里最脆弱的,但它贵在是一根有自我思想的芦苇”我记起外婆的话——“芦苇是白色的”——原来,外婆口中的白色不仅指外表。
我渐渐明白,秋日里的芦苇荡正因为它是白色的,它才能披上世间万般明媚的光,却不是像攀比美艳妩媚的野花,被世间的光包融而丧失本色。芦苇的耀眼来源于它本质的洁白——做人,应做一簇洁白的芦苇。这洁白,是态度的洁白,淡泊名利、疏离攀比;是追求的洁白,拥有自我、不落世俗;是人格的洁白,坚贞自守、忠于本色……
永不忘却,那秋日里的白色芦苇荡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景色,外婆之言是我成长中最值得珍藏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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