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瑟瑟秋风,踏着片片落叶,沿着村头弯弯的小路,怀着沉痛、苦闷的心情,我默默地走着,走着。哦,老槐树,我又来了,又来到你的身边了。抚摸着老槐树那粗糙的躯干,看着眼前这飘零的落叶,我又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两年前,我在本村上小学,常和小芳一起玩。在她家里,我发现了一件怪亊:西间的门老是关着,窗上总挂着个草帘子,貼着门缝往里看,黑咕隆咚的。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便问小芳:“你家西间有啥呀?咋老不开门?”小芳漠然瞥了一眼面间的门,悄声说:“里边住着个老不死。”
“什么?老不死?”我惊讶地望着小芳。
“那人是我的奶奶,我妈说她是个老不死,光会吃饭,不会干活,叫我们不要理她。”
哦,是这样!我愕然了,心里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楚。
突然,一阵几乎窒息的咳嗽声从西间传来,接着是有气无力的呻吟。
“快跑!”小芳一把拉住我,逃也似地奔了出去。以后的几天里,我的心老是紧綳着。小芳妈的厉害在我们村是有名的,老人的日子能好过吗?
又一次,我去小芳家,刚进门就瞅见西间的窗开了一道缝儿,一个老太太坐在窗边,枯瘦的脸,刀刻般的皱纹,深陷的眼窝……腿上搭着件綴满补丁的布衫,一双干树枝般的手颤抖着正在穿针,可怎么也穿不上,失望地叹了口气,呆呆望着破布衫出神。
看到这情景,我的鼻子发酸了,大步向窗台走去:“老奶奶,我帮你缝。”
她惊异地望着我,好像没听明白。我走上前去,接过针和线,仔细地缝补起来。我一抬头,发现老人在盯着我,深陷的眼窝里闪出一点光,随即,两行浑浊的老泪缓缓地沿着饱经风霜的面頰流了下来,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吐出这样几个字:“好心的孩子,奶奶谢……”我的泪也刷刷往下流,忙把脸扭向一边。
我要走,老人不让,硬把我叫进她的房间,坐在坑上。环顾四周,墙上糊着熏得发黑的报紙,屋子空荡荡的,没有桌椅板凳。这条笮小低矮的炕上铺着一条破烂的席子。哦,可怜的老人,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缺少温暖的家庭里!但此时老人显得很高兴,张着没牙的嘴一个劲儿笑。过了一会儿,她却哽咽起来。我也直抹眼泪。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去炕头一个缺口的瓦罐里掏呀掏,掏出了3块水果糖,硬塞到我手里。我推辞着,她不高兴了,说我不听话,要亲自为我剥糖紙。还能说什么呢?我嚼着糖块儿,几乎品不出是啥滋味。
我回到家,找出储蓄罐,倒出两捧钢崩儿,转身去水果店。当我捧着6个桔子送到老奶奶身边时,她搂着我,呜呜地哭了起来。
时间飞逝,转眼我小学毕业了,要去外村读初中,我去和老奶奶告别。她先是一怔,停了一会,拉住我的手,嘀喃地说:“好人又要走了,再也没人来看我了。”接着又满怀希翼地问我:“那个学堂远吗”我结結巴巴地回答:“不,不远,站在村头老槐树下,往南一眼就能看到。”为了不使老人失望,我第一次撒谎了。老人流着泪,点着头,右手哆哆嗦嗦伸进内衣,掏出一个小包,一层层打开,唔,是两元钱。
“孩子,奶奶没啥给你,这点钱你拿去买书、买本……”
“不,老奶奶,我不要。”我连连摆手,深知这钱来之不易呀。
老奶奶眼里又闪出一点光,这是泪花:“孩子,你看不起奶奶吗?快,把它带上!”
捧起这两元皱巴巴的紙币,泪水夺眶而出,这是老人的心啊!不,不能收下。趁她不注意,我把钱偷偷放在她的枕边。
在学校里,我常常惦念着老奶奶。
―个月后,要回家了,我一路小跑,哦,又看到村头的老槐树了。忽的一阵秋风吹过,几片树叶悠悠飘落。进了村,直奔老奶奶家。驀地,一幅触目惊心的景像使我呆了,大门緊闭,门上张貼着两张残破的白紙,莫非……
回到家,妈告诉我说,老奶奶去世七天了,弥留之际,老人偷偷爬到村头老槐树下……
我狂奔着,又来到老槐树下,仿佛看到那穿着破烂布衫的单薄的身体,那被秋风吹得零乱的白发;仿佛听到老人在颤巍巍地呼唤:“孩子,回来吧!让我再看你一眼……”
“老奶奶—”我哭喊着扑在了老槐树身上,“您在哪里呀?老奶奶——我看您来了……”
从此,每当秋风吹起,我都徘徊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追忆着老奶奶。
啊,而今又是秋風瑟瑟,又是落叶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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