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

我的老家在四川自贡，在那里，住着我80多岁的奶奶。每次寒暑假结束要回深圳时，老人家落寞的目光总是令我不安。

我想不通，忍不住问父亲：“奶奶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深圳啊？”

父亲总笑着这样对我说：“因为那儿才是奶奶的家啊！”

我还是不解，甚至有些生气。明明深圳也有我们的家啊，为什么奶奶却认定四川是她的家呢？她这是在嫌弃我们吗？

和往常一样，今年暑假，我又和父母回了四川。

一到奶奶家门口，我便迫不及待地敲了敲门。门里响起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熟悉的叫唤：“谁啊？”

“奶奶！是星夷，我们回来了！”

屋内的脚步急促起来。“来了，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开了门。

“哎呦，我的小乖乖啊！你可终于回来了啊！来来，让奶奶看看，长高了呀……”

奶奶一边唠叨，一边带着我往沙发边走。她穿着一套整齐的枣红色衣裤，胸口别着一束玉兰花。

在胸口别串有香味的花，是自贡这边人特有的习俗。走到哪儿，都可以看到有人拿着篮子卖香花串。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来，奶奶紧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奶奶脸上的每条皱纹似乎都在描画全家团聚的欢欣。

我忍不住问道：“奶奶，您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深圳啊？”

奶奶愣了愣，笑眯眯地打开了自己的针线盒，从里面掏出一串玉兰花，塞到我的手心。“闻闻——”奶奶笑得越发灿烂。

我将花轻轻托起，凑近鼻子闻了闻。瞬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这清香浓郁得让人沉醉，我闭上眼，村野独特的风景仿佛电影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展现开来：古朴的民居，别致的小茶馆，汉子们惬意地抽着烟，生意人随性地喝着茶。女人们张家长，李家短，聊得没完没了，有天马行空的浪漫，也妙趣横生的智趣……市镇小广场上，大妈们身着统一的服装，跟着音乐欢乐舞蹈。孩童也没闲着，他们在一旁嬉戏打闹，不时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怎么样，你明白了吧？”奶奶望着我，眼里闪烁着一种恬淡自适的光。

“为什么不去深圳？奶奶呆在这里习惯了嘛。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家，我早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闺女啊，别的地方再好，也不如自贡，这才是奶奶的根！你看奶奶这房前满地跑的鸡，屋后一茬茬长高的果树……哪一样离得开奶奶的照顾？”

我微笑着点点头。奶奶来了兴致，抬起头望着远处，缓缓地说：“闺女啊，你们深圳确实好！到处是高楼大厦，满眼的车水马龙，可那些繁华是你们年轻人的，与我这个老太太有什么关系？去年，奶奶去过你们城里，白天你爸妈上班，你也上学，奶奶一个人呆在屋里，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整天关牢里一样。在你们深圳，奶奶心不安呀？！”说着说着，奶奶露出一脸的落寞，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瞬间，我似乎完全理解了奶奶的心情，读懂了别在奶奶胸口那一束静美的玉兰花。

回深圳的飞机上，父母疑惑地问我：“星夷，这次怎么没吵着让奶奶去深圳啊？”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只听见自己心底一声深深的叹息：“此心安处是吾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