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季的水果很丰盛。伶仃的枇杷过后,李子、杨梅和西瓜便成堆成堆地涌现。
我是个好吃的人,却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孕育出这些可人的鲜果的树是怎样的。当然,所有蔬果菜叶我也都是用舌头来认识,至于是什么样子,我是毫不在意的。
我记得去年初夏的时候,阿颖邀我踏了一遭山。我们站在半山腰上,山下炊烟袅袅的小山村尽收眼底。本想寻上山顶,但见天色不佳,欲下雷雨的阴云便只在腰坎上转了几圈。这山是有主人的,种满了一方一方的农作物。阿颖瞥了瞥我脚边开白色花的小株绿色植物笑着考我,问这是什么。我是很少接触自然的人,胡说是花生。她扑哧一声笑了,告诉我是辣椒,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也笑了。她带我去了一处种满果树的小庄园,只有一圈细瘦的枯枝篱笆围着。我们在一棵低矮的枇杷树下站定,把所有能够得着的枇杷都摘下塞满口袋,直至一名农妇远远呵斥:“哪家的馋猫!”我们才惊慌地跃出园去跑得远远的,却还能听见农妇尖锐迅猛如机关枪“突突突”连发子弹的声音。我们跌坐在长满长草的深绿深绿的野地上喘着气,望着彼此惨红的面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等天再热些,杨梅就红了。
临近黄昏,最后一抹金灿灿的光芒勾勒出我们纯真的身影,我对阿颖说:“明年我们还要来,你和我,去吃一回杨梅吧!”于是我们笑着,心照不宣地定下这个关于友谊、青春的约定。
今年的夏季早早就来了,此起彼伏的知了声割不破燥热的闷气。我疲惫地摘下高度数的近视眼镜,抬眼看向窗台。那株名为“辣椒”的绿色植物埋栽在精致的花盆里,垂搭着黯黄的叶子,始终开不出记忆中那些单纯的素白小花。母亲说是因为花盆太小了,植物伸展不开它的根,致使成长不良,应移栽回广袤的土地上。我没有说话,埋头继续写着刚才还未做完的习题。
阿颖没再读书了。自那次约定之后再也没见过面。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一个电话在沉闷的周末午后骤然响起。母亲去接了。我听见母亲对电话那头说:“她去补习班了……没空……你应该理解,尤其是现在冲刺重点高中的时候……不要再打过来了。”大约两、三分钟后,母亲轻叹口气“咯噔”一声挂了。我放下疾驰的笔,问她是谁。她端来一盘洗得红扑扑的杨梅放在我桌上,轻声说:“先吃些杨梅吧,写得也累了……你一个同学邀你去摘杨梅,我拒绝了。家里不是有么,何况你也要做习题,怎会有空?是吧……”是吗?是呵。家里的水果应有尽有,也有永远也做不到尽头的习题,还有……深爱着我的母亲……
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泪刷刷流淌下来,滚烫滚烫。母亲在客厅满意地翻看模拟考的分数,掩不住笑颜。眼前颗颗饱满、红得透紫的杨梅有阿颖说的那样红吗?我望向窗台那株困在盆中垂头的辣椒,喃喃道:“你也快活不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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