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湖垛

1945年9月，抗战胜利后，建阳县政府迁至湖垛镇。1951年7月，因与福建省建阳县同名，建阳县本有改名湖垛县的想法，但觉得湖垛有谐音糊涂之嫌，于是取建阳、湖垛两镇的首字，改称建湖县，湖垛镇名仍使用。林则徐当年巡查皮岔河时，原准备从建阳湖垛的河道过来的，日记中确实把湖垛写成了糊涂：本由涧阳（建阳）湖涂（湖垛）入东塘河，因东北风大……由武港口入。1957年实行大乡制，湖垛郊区划设近湖乡。1958年实行公社制，湖垛镇改为东风大队，隶属东风公社（近湖乡改称）。1959年从公社划出，复名湖垛镇。1966年文革开始，为避湖垛谐音糊涂之嫌，随县名改称建湖镇，后又改称近湖镇，近湖街道等。

1984年，张爱萍将军在美国与1944年建阳被救美军飞行员见面，写了一首《喜重逢》来记述这美好的重逢：

飞越万里渡重洋，

初暖好风光。

会谈过后，突见来客喜若狂。

……

湖垛镇外，苏北我军战强梁。

……

湖垛镇外，苏北我军战强梁。四十年之后，张爱萍将军还能记得这事是发生在湖垛镇外的建阳镇的，但湖垛这个地名已经不用很多年了。

湖垛初名胡垛庄，又名永丰圩，因垛上居住的多为胡姓人家。也有人说，湖垛意为湖中土垛，东西塘河边淤成的一个个土垛。从胡到湖又有不同的说法，一说是因为傍水，二说是源于文人恶俗爱雅，湖比胡自然雅了许多。如今已无从考证，只能作为趣谈。

胡垛庄三个字最早见于明末进士孙榘的《被缨集》，行政规划属盐城县新丰乡张歧里。湖垛镇三个字始见于清乾隆《盐城县志》。胡垛改庄叫镇大约是雍正年间的事，这个镇仅指热闹的集市。《清史稿》记载，盐城的镇有九个:上冈、大冈、沙沟、冈门、新河、安丰、清沟、喻口、新兴。民国时盐城划分为25个市乡，其中还有八大镇的说法，在印水心的民国《盐城乡土地理》中有这样的记载：溯西塘河而上，二十里至湖垛市，市治本镇，八镇之一，在治城西北八十里……近二十年商业发展不减沙沟。民国时的八镇是安丰、沙沟、冈门、建阳、上冈、北洋等。

古代社会，河流是生存的命脉。说湖垛，得从湖垛的神台说起。神台原叫姜神台，因万历二十年兴化县令欧阳东凤督浚附近河道时，在此设坛或庵祭拜水神而得名，后简称神台。万历《盐城县志》记载，姜神台，去县治西北六十里。河道的开通也打通了湖垛一直以来闭塞的经络。盐城往淮安的官道，古基寺到官渡段的行船，都要经过神台。河面上，往来盐城淮安的运粮船，往来天赐（今滨海境内）庙湾（今阜宁境内）的运盐船，靠的都是最原始的人力，需要有个歇脚的地方，神台是理想的选择，离神台很近的湖垛庄也跟着慢慢热闹起来。

嘉靖年间的湖垛举人王天然曾在文章中说，湖垛之成街市，发端于水工而兴于米市。发端于水，而兴于米市，这短短九个字总结了湖垛兴盛的原因，即康熙年间治水后筑圩种稻，后因米市而兴的历史。《永丰圩兴筑记》一文记载，嘉庆年间，湖垛庄已经是一个户逾六百、人近四千的小集镇了。

明清时期，淮安府下属六县中唯有盐城产米。盐城的米多半生长在东西塘河两岸。设在淮安府的漕运衙门规定，盐城除按定额缴足漕米外，每年还得为清河、安东等不产稻米的县份，提供有价稻米十四万石，以协助其完成漕米任务。湖垛离淮安较近，水路运输方便，每当收获季节，这些县份的米商承领官府银两来此收购。官府收购，民间经营，胡垛米市随之兴起，并小有名气。清光绪年间湖垛、上冈两镇的米行有40多家，每年纳银两三百两，领证经营。米行以徽州人李氏兄弟开设的鼎记米号最为有名。湖垛南的唐桥集市慢慢冷落下来，被湖垛取代。1941年1月，滨海的季家圩战斗打响，宋乃德派人来湖垛采购军粮37万斤。

米要运输，船行也兴盛起来。湖垛与秦南仓的船市为盐城两大有名的船市。有米业，就有砻坊，还有直接叫砻坊的地名。有米市，自然要有米厂。到了民国七八年，规模大的有廖庄地主廖鉴湖开设的公昌油米厂、孙宗洛的泰丰米厂、王桂章的万泰米厂、洋桥河东永利机器碾米厂，竞争激烈。米业的兴盛，带动了糟坊、铁木业、茶食业、酱醋业，带动了三百六十行的兴起。最盛时，湖垛每年卖出泡子酒三千多担。湖垛的铁木业也相当有名，规模最大时有80多家，徐姓铁匠的鸡心钩称亦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木业手艺人加工的风箱，齿口紧、不漏风，不止湖垛，外乡人也知道。

咸丰三年，太平军攻克南京、镇江、扬州，一些商人富户为避乱来到湖垛，他们带来了商业的文明与繁华，也改变了湖垛人的思维与生活方式，还有命运。

湖垛街上，丹徒籍客商有二三十家，兴化籍也不少，最远的有安徽、湖北、江西的商人，最多的是镇江人，老街银行后面是镇江人的商会京江公所，镇江古称京口。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带来不同的生意。丹徒客商做的多半是百货、刨烟、酱腐、制蚀、布匹。安徽、江西的客商带来了国药、桐油、天然漆、瓷器、笔墨、纸张，还带来了制香的工艺，天聚堂国药店的姚宏昌就是江西南昌人。同治末年的福泰当典、光绪初年的万隆酱园、侯协顺鸭行、源隆油坊，均是兴化籍商人开的。沈舍的恒和蛋栈，是兴化一彭姓商人开的，为兴化蛋厂收购禽蛋，后来有打蛋、烘干、包装车间，雇工百余名，已经有现代工业的模样。很多的湖垛人纷纷仿效，形成收购贩运的跑单帮风气。聪明的湖垛人开始学着做生意，慢慢有了自己的商号。比如，与吉隆昌齐名的黄义兴布匹嫁妆店、徐万兴杂货店和廖公昌木行，都是湖垛人开的。

胡应庚的《续修盐城县志》记载，鲍瑞庵的吉恒丰，与盐城城厢的和丰、沙沟的源记合并为盐城杂货业的三巨擘。吉恒丰最鼎盛时有白银10多万两，货栈27间，在湖垛商界是老大级的人物了。民国初年，扬州八大总商之一的许德和在洋桥河东开设德和官盐分栈。汪裕泰家的货栈很大，有汪家大厅之称。李姓的顺泰怡，刘姓的刘同盛，姚同兴的香店，孙家的季美酱园，许家的恒丰裕，吴家的吉隆昌，刘家的鼎大，董家的福大昌，做毛笔的张裕元等，都是比较有名气的。经营“五洋”商品的韩泰和商号，乡间有几百亩土地，镇上有房屋97间。在当时的湖垛，东洋的花布、老刀香烟、法国颜料、拜尔药品都可以买到。

交易多了，金融业成为一种需要。后来的百货公司批发部就是正和钱庄旧址。旧时盐城有当典八家，湖垛占了两家，南有义兴当典，北有福泰当典。还有一些小押典，如共和、德兴，有民间高利贷的过分剥削性质，一般人到万不得已才会去。民国二十三年，江苏农民银行第13区分行来湖垛开设谷物抵押业务。

除了一些老字号，手工业的小作坊也特别多，前店后坊、前店后场的形式，编藤竹，织巾、纺麻等等，琳琅繁杂。商业的兴盛也带动了商会的成立。清末民初，湖垛有了商会，最早隶属上冈商务分会，后来隶属盐城商会，最后成为独立商会。有南货、苏货、京货、烟业、酱腐、蛋业、粮油业、鲜货、茶食、旅馆、染衣等十二个公会，工匠、箩行、香烛、屠宰四个公会。

商业的丰富，带动了饮食业的繁华，浴室业的兴盛。一些富有的湖垛人，开始了听戏吃餐馆泡澡堂的悠闲生活。民国初年，洋桥巷西广场上有砖瓦结构的戏楼，唱徽剧和老淮戏。有名气的菜馆有长胜园、复圣园、双胜、福胜居、王小园、亦乐园等十多家。浴室除了唐桥附近的前李府财主在文化巷开设的白玉池（人称老北堂子）外，还有小兰亭、鲁泉浴室、于家巷的永安浴室。

湖垛最早的交通都是水路，靠的是一种建湖方言叫帮船的船，帮船很小很简陋，靠着人力摇橹、风力扯帆航行。当日往返的有盐城班、沙沟班、东益班、上冈班，这样的交通模式沿袭百年之久。民国七年，上海杜月笙、南通张孝若经营的大达轮船公司，开辟盐益班，途经湖垛，湖垛人开始了坐轮船的历史。民国十五年，湖垛人刘步高兄弟合营开往沙庄的小火轮，与往来益林、邵伯的益邵班接线。湖垛向东有盐益班，向西有益邵班。民国十七年，江北大亨顾竹轩（高作人）的大生轮船公司开辟了湖泰班，码头在魁星楼处。湖泰班经唐桥、楼夏、黄土沟、沙沟、兴化等地。有一度时间，江泰、大达、大源轮船公司相继开设湖泰班，恶意砸价，竞争激烈。他们之间的竞争还留下一个顺口溜：要得快，跟江泰（设备新、马力大）；要得发，跟大达（赠礼品）；怕花钱，跟大源；省得奔，跟大生（票价低，速度慢）。湖泰班的开航，带动了旅馆业的发展，湖垛最多时有客栈二十多家。朝阳巷口有大同客栈。

湖垛的邮递业始于光绪二十九年。《盐城县志》记载，黄立三在湖垛赵姓商号南源兴烟庄内设分铺，作为邮件代收代转点，有快件和挂号业务。南源兴与吴姓的宝成号和阳春号合称为烟业三鼎足。黄立三是丹徒籍人，在上冈长大，做过盐城县商会会长，地方上颇有名望。因当时还没有门牌号码这样科学细致的城市规划，往来邮件随水路的湖盐快班运送，多由商号代收代转。民国初年，邮铺收归国有，官方在湖垛设二等邮局，地址在后来的老街新华书店南侧。建阳、高作、洪桥、楼夏、钟庄、北左、古基寺、大崔庄、蒋营、顾家庄等设代办所，往来邮件随轮船或帮船夹带运送，再由邮差按三六九的班期，分送到各地。那时的邮差不叫邮差，叫脚班。我在一份早年黄埔军校同学录的资料里看到学生留的地址，如江苏泰州湖垛南源兴烟庄转吴家庄、江苏盐城湖垛南源兴烟庄转古陈村。盐城历史上有一段时间属泰州管辖。民国二十三年，湖垛有了电话，交换分所设在北大庵内，高作、建阳、大云山（三官殿）、西吴庄、八字桥、二桥、蒋营等地都可以与外界用电话联系，还有电报业务，由脚夫专送。

庵堂与寺庙是旧时代的精神殿堂，古老的中国社会因此变得温厚完整。不大的湖垛有五庵、六祠、二堂。光绪《盐城县志》记载：地藏庵、观音庵、魁星阁皆在湖垛镇。太平院，湖垛镇南。仁元庵，旧志曰神台庙。魁星楼处有三教庵，供奉孔子、老子、释迦牟尼。主编陈玉澍在旁边加了说明：魁星阁三教并祀，道光十六年有旨严禁，见庞钟璐《文庙祀典》考。湖垛之三教庵虽古刹，然究不可为训。观音庵又叫北大庵，在今天的江淮戏馆处，江淮戏馆以前这里是人民剧场。太平院又名南庵，在原来的食品厂内。六祠为管姓、徐姓、黄姓、朱姓、李姓、成姓的祠堂。二堂为两处念佛堂，又称节孝祠，一处在中堂巷内，另一处在太平院东侧。宣统二年，盐城的美籍传教士白秀生来湖垛传教，在南大街设福音堂，即后来基督教三自会的旧址。

旧中国盛行帮会，湖垛也有帮会组织，做坏事，也做些好事。光绪年间，身份为酱园老板的青帮通字辈老大周相甫，联合其他富户，盖起了16间的慈善机构积缘堂，地址为太安巷30号。每年用3次观音会善男信女的香火钱，赈灾济难、施粥送衣，还为清寒子弟提供义塾。民国初年，迷信团体同善社在文化巷内建起仁善堂，做着与积缘堂近似的好事。建阳红十字会曾在这里设过办事处。1945年县委机关在积缘堂办过公，后又搬至中堂巷陈氏宗祠内。1949年后，宣传部、广播站、建湖报社在仁善堂办过公。老街上的房子并不太好，但也有几进几出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中堂巷北就有三家。

做过常州清凉寺主持的静波法师是湖垛街上程家的孩子。静波名清海，字悟真，先后担任过民国初年的中华佛教总会副会长、会长等职，在佛教界影响很大。1936年，71岁的静波回湖垛时，附近几个县的县长恭候，方圆几百里的和尚沿街两侧跪接，程府前后挤满了人。1959年，67岁的国学大师赵元任在接受民国《中央日报》首任社长程沧波采访时说，几乎每次我经过常州，我都要去清凉寺，并拜访清凉寺的方丈静波。静波，我跟他还一块儿照过相呐。

光绪末年，废科学、办新学成为一种时代风潮，最早的初等小学堂在观音庵内。民国初年，权绅徐熙亭和副榜举人杨同举在三教庵内创办第一所两等小学堂，相当于今天的完小，后改为盐城县立湖垛小学。1937年秋，国民党24集团军197团团长程海波捐资在伴孤庵创办振湖中学。抗战胜利后，湖垛小学在仁善堂内重新开办。

湖垛是一个水做的小镇。东有西塘河，南有盂兰河，北有建港沟，西有夹沟河，也叫护城河，夹沟河有两条向东的叉河，通向西塘河。夹沟河南北流向，在现在的县人民武装部东不远，上世纪70年代初疏浚西塘河时被填。

有河自然有桥，河让桥成为一种风景。盂兰河上有顾家大桥，原名固嘉大桥，是秀才陈根桐出资重修的。固嘉二字，是对桥的祝愿，意为坚固美好之意。

建港沟与西塘的汇合处是神台桥，全木质结构，乾隆十一年神台仁元庵住持僧素风用化缘的银两修建，原名利济桥，同治十二年，乡人成学儒、吴海仙等募建，后为北当典捐资重建，更名为神台桥。老街由南往北，南是连接夹沟路与老街中路的小虹桥，于家大巷西有万福桥。人民剧场东北角有木质的镇安桥，副食品公司南有永安桥。四桥皆为当地的贡生管谔士、秀才程在廷修建。在过去，修桥铺路都是行善积德的事情，这些桥都有各自的田产租息收入供桥维修之用。

连接西塘河两岸的是洋桥，宣统元年动工，次年建成，耗资龙洋九千六百余元，为民间资本，地方绅士严子和与商界首领鲍瑞庵共同监理。桥中间一截为活动桥板，设有洋松木做的绞关，机械启动，在当时视为洋物，称为洋桥。桥板一头高高绞起，来往大小帆船只要落帆，不用倒桅，就能穿桥而过。每当大船过桥时，人工开启绞关，声势浩大，会有很多人驻足两岸看热闹。有洋桥，也有了老街银行前的洋桥巷。没有洋桥之前，一直靠于家巷渡口等三个渡口往来塘河两岸。

湖垛街有三条街，正式名称叫沈舍街、老街中路、夹沟街。老街中路是临河的南北长街，北起今江淮戏馆，南至魁星楼，现在是西塘河风光带，叫滨河路。县城最早的商场人民商场、最早的剧场人民剧场都在这条街上，分别是老街中路418号和180号。第一家新华书店也在这条街上。石渠馄饨、前面提到的张裕元、北当典等老字号店铺基本都在这条街上。夹沟街东西走向，东至洋桥头，西达小虹桥，没有什么像样的店面，管氏宗祠在这条街上。1941年，盐城西北军政办事处借用过管氏宗祠。从万福桥向东到主街经过于家大巷，于家大巷大概位置在现在的县人武部东。于家大巷与老街中路交汇处有个照相馆，叫风华照相馆，旁边是人民饭店，在今天的大旱桥南。

老街中路和夹沟街的路面，皆是上好的花冈岩条石青石板，长三尺，宽一尺，厚半尺多。是道光年间湖垛商民自筹钱财，委托在江宁府做学官的王天然购回的。石板下面是砖砌的下水道，设计科学，做工讲究，雨再大再急，也是雨过路干，不会有任何积水。

湖垛街原是没有自来水的，水井也不多。有自来水塔是后来的事情了，最早的自来水塔在南边的魁星楼处。西塘河边上有许多码头，沿河人家直接从河里取水，淘米洗菜、洗衣服都在码头上。缺乏劳力的有钱人家，不必自己去挑水，可花钱请专门的挑水人。两桶水担上肩的挑水人，走路时会发出嗨哟嗨哟的声音，是艰辛岁月的踏实之音。

湖垛作为一个偏僻小镇，同样经受着岁月的侵扰。清光绪《盐城县志》记载：天启五年七月初十日，有官兵运米十余万，泊湖垛城，盗船百余艘从东南列阵进，官兵发炮迎南，伤盗十数人，一贼手长枪，往来若飞，登岸纵火，烟起，官兵眯目，贼乘胜尽夺米船而去。是日，炮声闻水上数十里。《盐城市志·军事》记载了南宋时岳家军激战粘罕的历史：南宋建炎三年，御营平寇左将军韩世忠败于金兵，率余部退守盐城，帅府设于永宁寺……金兵败退，岳家军追击，经刘垛至湖垛，粘罕乔装平民只身逃往楚州。《盐城县志》记载，乾隆二年，湖垛大火。光绪元年冬，湖垛镇大火，延烧半条街。原始的木制水龙水枪无济无事。被大火烧得心疼的湖垛商户，以民间捐资的方式，在老街的南中北三处各设一个洋龙局，从镇江怡和洋行买回英制灭火洋龙，每年二月初二和九月初九举行试龙演习。准确地说，洋龙局就是消防室。

清末民初，匪乱兵扰，劫案频频发生。神台处有哨所，名为神台汛，有汛兵五名，只吃饭不管事，无力保护商民。兵荒马乱的年代，平安特别重要。商民为了自卫，设保甲局，青帮和地痞无赖混进局子，防卫仍限于叉戟火枪等旧式武器，根本无力自卫。一些富绅又想出办法，从清江提督衙门调来新军十三协（清末军制，协相当于后来的旅）属下十多名士兵，却是引狼入室，最终导致宣统三年秋的抢掠，各大商户洗劫一空，损失惨重。民国元年，湖垛成立清乡分所，从上海洋行购买后膛快枪10多支，成立武装保商团，人员经费由商民供给。老街上还有一种民间身份的管理者，叫老街长老，由德高望重的人担任。

1927年，军阀孙传芳五省联军的一些散兵游勇从湖垛过境，断断续续长达半月，每过境一批，都索要军需粮秣，强征人夫（被征发服劳役的人称为人夫）船只，商会疲于奔命，力不从心。1930年，军阀马玉仁被冯玉祥收编为27军军长，同年夏，该军师长王兆五带着收编的五百余土匪要挟商会，提供给养，南北当典及厚记、吉隆昌等商号，均因无力提供关门歇业。

1938年，日军首次侵犯盐城，国民政府江苏第六专署和盐城县政府驻地迁至湖垛。1938年8月24日上午8时左右，日寇飞机第一次轰炸湖垛，目标是人群比较集中的神台庄蛋厂。9月2日上午，又发动第二次轰炸，作为战时医院住着伤病员的北当典遭到了毁灭性的轰炸。魁星楼、成氏宗祠等许多建筑被毁，残垣废墟，触目皆是。日寇砌造寨墙炮楼，在湖垛街上横行设卡，残害百姓，日商在临河街市开设洋行，湖泰班停航。汪伪政府也在此成立伪政权、伪商会，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湖垛城进入了暗无天日的日伪时代。多半的商业关闭或苟延残喘，客籍商人纷纷南逃，商业清冷萧条，米珠薪桂。

1940年，八路军五纵队一支队王良太团驻防湖垛，团部设在北当典。湖垛商会与民众在李寄农的带领下，欢迎八路军的到来。王良太后来担任沈阳军区工程兵司令员，轰动全国的雷锋精神就是他发现并宣传的。同年11月2日下午，刘少奇带着代号为“乌江大队”的部队，行经湖垛，在北当典留宿一夜。王良太在回忆中提道：11月初，我在湖垛迎接到去盐城的刘少奇(化名胡服)同志，这也是我头一次见到他。

1941年7月，华中鲁艺部分科系迁至北大庵，开展宁死不做亡国权的宣传活动，把抗战与歌声联系在一起，使残酷的革命有了温情的浪漫主义色彩。7月1日，华中鲁艺在仁善堂举行晚会，招待美国记者希浦夫妇和大音乐家贺绿汀，在贺绿汀先生的回忆录中也提到了这件事，他还在这里工作过。他们还在北当典举办了纪念高尔基逝世5周年的纪念会，黄源先生介绍了高尔基的生平，国际友人希伯夫妇讲了欧洲反希特勒的情况，由章枚担任口译。

不久，新四军的军部也来了。陈毅连同警卫班20多人住在神台桥西北老中医严如成先生家中，只住了两三晚。不止是贺绿汀，陈毅、黄克诚、阿英、赖传珠、鲁艺师生等很多人的日记或回忆录里都会提到湖垛，提到北大庵，提到西塘河。1945年4月，日寇撤出湖垛。

起建湖、近湖，我还是觉得湖垛好听，有水有土，金木水火土，五行中占了两样，朴拙、亲切，接地气。叶嘉莹先生的老师孙人和先生是离湖垛不远的楼夏庄人，他有一本词集，取名《湖垛词》，远方游子对家乡的感受可能是我们这些没有离开过家乡的人无法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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