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流淌,浸透了连绵起伏的终南山脉,以及依山而建的村落。
沿刘邦当年南行汉中的古道一路上行,但见漫山遍野层林尽染,山脚下的豆角村游客稀落。两边悬挂着农家乐招牌的农舍大多已经关门闭户了,有几家开着门的,店主却悠闲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好奇地看着游人。
在一户农家乐小坐,热情的老者把自家种的柿子拿给我,憨笑道:“这个季节爬山没意思的,山上又冷。”似乎很不解这个时节进山的游人。我接过他手中黄红的柿子,说:“秋天山里也很好啊!”窗外,几只戏耍的鸡欢叫着,扑腾着,它们的声音穿过篱笆、灌木丛和窗子,听上去格外好听,有一种别样的生活气息。
对于拄着登山手杖,一身登山行头的驴友来说,毗邻西安却默默无闻的小五台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好去处。这里不收门票,离西安也很近,不会像去太白山或者华山那样,把一天大半的时间都花在来回的路上,真正留给人享受自然的时间却寥寥无几;也不会因为高价的门票,而让人一进山便抱着“一定要爬上山顶”的念头,在攀爬中无心留意沿途的风光。
和家人先是由豆角村向南,复又沿着一条弯曲的岔路向东,来到一条宽阔的大路上,这里通向台沟村,通往小五台。大片大片的玉米在眼前舒展开来,如同士兵那样排列成了整齐的方阵,预备出征。极目望去,风中的玉米潮水般地淹没了零星点缀其中的矮屋和小树,直到终南山起伏的山头突兀地隆起,如同大坝一样阻断了这股席卷而来的潮水。我们沿着这样一条充满生机的路前行,心中充满了向上的渴望。
秋高气爽,天空深蓝而畅远。终南山在天空下显得格外挺拔而雄伟。山上点染着秋天特有的缤纷色彩,那些红、黄、绿,杂然相间的林木聚集在一起,美得让人迷醉。秋天的太阳隐匿在群山剪影后,光线从沟壑间斜照出来,使得沐浴着阳光的地方充满勃勃生机,蝴蝶和小鸟恣意飞翔,就连小草也被镶上了金色的细线,而那些沉浸在阴影中的地方,竟然冷飕飕的,没有了昆虫的身影,似乎世界也沉寂了许多。
再往上走,不加修葺的小路在陡峭的山崖间蜿蜒,黄色的枯叶在空中翻转,繁杂的鸟声在山谷间回响。一路上只遇到零星的几位游客,有牵着狗的夫妻,有边走边唱的独行侠,还有结伴而行的驴友。在相对平坦的缓坡上芦苇丛生,低垂的枝干在风中簌簌作响。泉水枯竭的沟谷的那一侧山上,是一片片野生的柿子树,枝头上硕果累累。我踏着落叶,时而奋力地向上攀缘,时而回头眺望山下坦荡的秦川大地,时而停下来窥探道边密林深处的大树——那些枝叶繁盛交错的大树,在我头顶上方铺展开来,犹如暗绿色的穹顶。在这穹顶的缝隙间,阳光一缕缕如丝线般穿透下来,在片片树叶上投下了闪烁的光斑,一些变黄的叶子在光照下如同薄纱般透明。密林间偶尔会现出一座飘着缕缕香火的古寺,让人有一探究竟的兴趣。其中有一座三教寺,我最是感兴趣。寺中大殿上古老的土墙上绘有精美的佛画,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变得有些斑驳难认。
午后四点,秋天的太阳在山头渐渐隐没,淡淡的微光描摹着山起伏的轮廓。小五台的北坡大部分都沉浸在山体投射的阴影中,四周鲜亮的红色与黄色暗淡下来,显得一片萧索,气温骤降。站在高处向下望去,只见山的较低平处阳光依旧,和较高处的阴影间形成了一条鲜明的分界线,因为地形的多变而曲折蜿蜒。分界线的这面,是早早沉入梦境的山林,那面,浓妆的繁枝红叶仍在风中闪烁着,欢腾着。这情景令人想起王维的诗句: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半山腰的阴影下,丝丝寒意袭来,加之一路走来也颇有些累,于是我们便放弃了登上山顶的念头,拄着登山手杖追逐着这条分界线而下。在跨入阳光普照的区域时我们很容易就会放慢脚步,在大好的光线里拍照,歇脚。而此时分界线的阴影又会逐渐追上来。一路上走走停停,分界线也缓缓下移,看起来,就好像我们和这条不断北移的分界线结成了下山的伙伴一样。
到达山下的豆角村时,阳光尚在狭窄的街道上流连。在一栋二层的民宅前,几个上了年纪的农人正悠闲地打着麻将。我想,他们坐拥着四季景观殊胜的终南山,享受着近山地区的温和气候和天然的空气,与自然和谐相处,真是幸福啊。但是,头戴遮阳帽,手握登山手杖,漫步在黄昏乡间的我们,不也是很幸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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