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六年前,我就是这样站在月台上,看着逐渐远去的列车,任凭风随意摆弄着额头很短很丑的刘海。朋友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道理我懂,可是我却还是感觉到了眼角慢慢滑出的湿热液体。
我本以为,在这岁月和世事的磨砺下,我足以变得坚强,却没有想到心底还是留有一根脆弱的神经,脆弱到如同丢失了壳的蚌,即使遇到再细微的沙子也足以痛到彻骨的理由。
我明白,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的屁孩,也许六年前就已不是。
当年,父亲跟人一起贩卖猪肉,一个很俗的职业,母亲持家农务,而我是个啥事不懂的兔崽子。我只知道放学了回家吃饭,吃完饭上学,路上有蜻蜓就抓蜻蜓,没蜻蜓就虐青蛙。总的来说,我家是个普通的家,我家的人是很普通的人,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倒也平安无事。
六年前,奔小康的那股风吹到我们村了。随之猪肉涨价了。父亲赚了一点钱,买了辆拖拉机,开始开着拖拉机在十里八乡买猪肉。而我童年里原本平静的生活也因这辆拖拉机而打破。有天晚上,父亲手工回家,喝了两口老白干,两眼恍惚,将路边玩耍的`一个小孩撞死了。
父亲吓懵了,更倒霉的是这小孩号称三代单传。那家人就闹上门来,问我爸咋办?拿钱偿命呗!然后父亲开始抽筹钱,又借了一大屁股债,这事才得以平息。不过借的钱总是要还的,迫于无奈,爸妈出去打工了,是背井离乡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打工。
我记得他们动身的那天离中秋相差不到十天,我在叔叔的陪同下送他们上车。站在月台上,我第一次感觉到心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感,所有的思绪被抽空,只是以一种麻木的姿态看着他们顺着人流艰难的挤向等车口,这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我一直依靠的大山也会那么无助,那么矮小。许久,当我机械的挥着手看着列车远去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然后慢慢的蒸发在了属于理智的时空里。我明白,从这一刻起,我的童年就将与那些个无知挥手作别。
叔叔带我回到奶奶家,也预示着我将与7个堂兄、5个堂姐生活在一起。穷人的大家庭里远非电视剧所描述的和美。在那个时候,若生活变得捉襟见肘,一切纷争和排挤都会接踵而至。而我,一个不受庇护的留守孩子避无可避。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到我这个阶层,于是倾诉成了一种奢侈,当我收到委屈时,我无法向父母倾诉,所以的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同时也在埋怨父母为何还不回家。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致使我这么多年来。总是不习惯向别人倾诉心事。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溜走。初二那年的暑假,我随着急驰的列车赴到了极远的温州。这就是我父母打工的地方。说真的,对于这个可以随地小便的城市我并没有多大好感,它也并非我想象中那样繁华,只因父母在这里,我才会耐着性子忍受窒热的车厢和操着公鸭腔叫卖的服务员。但我可以确定,我急切的盼望可以早一点踏上那块土地,因为那一次,我可以与父母相聚至今为止最长的一段时间—43天。
毫不夸张的说,这43天该是我自出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一切又似乎回到了从前,我依旧是当年那个搬着小凳坐在院子里等他们回家的孩子。只是我明白,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就如我对他们的那份亲昵,父亲挺拔的背脊、母亲乌黑的头发。
当然,也有难受的时候,最深刻的是帮老爸搓背。站在浴室,我才发现,我已经比他还高。曾经有很多时候听到别人夸他帅,而且很时髦的梳着当年郑尹健的发型。也许因为这样,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难以将这个俊美的男子与当初贩猪肉的职业联系到一起。父亲的手已经不能摸到后背了,身体完全僵硬了,这是常年开卡车导致的。可是,这一切我从前都不知道,我这个混蛋还在挥霍她的血汗钱,还在学校玩着恬不知耻的堕落!
如今,我已懂得,人这一辈子就是活在等待与被等待之中的,我在等待父母回来。父母在等待我学会认真的对待等待。我不再是曾经那个只知道自私等待的孩子,我只是希望这远去的列车,带着我的等待,化为一声声祈祷—祝所有在外务工的父母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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