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是一只黑色的狗,异常凶猛,且行动迅速,简直可以用动如风来形容。它是我家忠实的守护者,看见陌生人的时候,它会变得异常疯狂,龇牙咧嘴的狂吠让人心生胆怯,哗哗作响的铁链让人觉得下一秒它就会挣脱束缚冲上来。所以对于看家护院来说,它的确是一条难得的好狗。
像所有农村的狗一样,大黑是被拴在大门外的。那棵茂盛杏树下的简陋窝棚就是它的家,那个家对它来说有些小,刚够它把身子放进去。大黑大概也不太喜欢它的家,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冰天雪地,我几乎没见过它待在里面。所以,任何时候的大黑看起来都脏兮兮的,本来黑亮顺滑的皮毛,总被它搞得一身泥水,太阳一晒又干结成一片。然而,它这样子反倒像是穿戴着天然的盔甲,当你看它在树下踱着方步时,你会立刻想到“将军”这个词。“黑将军”真的`很神气,可我并不太喜欢它,或者确切地说是它不太喜欢我。
我自然不敢和大黑很亲近。但值得庆幸的是,它被铁链牢牢拴着,不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除了夏天吃杏子费劲点,倒也没有太大的妨碍。哪知我不招惹它,它反倒跟我耀武扬威起来了。每次从它面前的那条路经过时,它都会低沉着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等我跑着离开后,它才得意地晃晃脑袋,继续躺下来晒太阳。如果它对每个人都这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可气的是它对家人是有区别的,每次看见爷爷的时候,它总是摇着尾巴在爷爷身边跑前跑后,别提有多谄媚了。为此,我不太愿意看见它。
有一年夏天,大黑真的走了。那是一个燥热的午后,爷爷奶奶在屋里午睡,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偷偷溜出院子,刚一出门就察觉到和平时不太一样,那茂盛的杏树下怎么空荡荡的?赫然摆在树下的一条铁链告诉我,大黑逃跑了,它趁着家人午睡的时候逃跑了。我赶紧跑回屋里喊醒爷爷。爷爷的焦急出乎我的意料,他沿着山梁一遍一遍地喊着大黑的名字,最后我们终于看到了它。
大黑发疯似的从一个山梁跑到另一个山梁,一会儿高高跃起,一会儿又隐没在草丛中。它拼尽全力的奔跑让人有种末日临近的错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安全了,只有拼命奔跑才能得到解救。大黑终于累了,它安静地躺在爷爷的脚边,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只有两只炯炯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芒,那是泪水。它看了我一眼,当它再看爷爷的时候,目光已经暗淡了下来,那是一种几近苍凉的眼神。爷爷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大黑的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多年以后,我依然会想起大黑那最后也是唯一一次疯狂的奔跑。它一生都被一条铁链束缚,活动场所仅是一个半径只有三米的圆形空地,它从来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我想大黑大约早就在向往能有一次这样的奔跑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它终于决定挣脱束缚,放下责任,不顾一切地自由奔跑,享受风的抚慰和阳光的照耀,它做到了。
埋大黑的时候,爷爷说:“铁链就不要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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