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在我耳边嘶叫着,刺骨地透过我的皮肤抚摸我每一条绷得紧紧的神经。在被树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冬日午后的太阳底下,阳光灿烂地铺撒在杂草丛生的原野上,埋伏着我这只饥肠辘辘的狩猎者。星星索索的阳光坠在我欣长的身体和头颅,却不能分给我一丝的温暖。我无暇顾及这片美好风光,我必须在生命之光快要燃尽之前补给能量,将一切活生生的猎物尽收为囊中之物。这是我的使命,因为我是一只狼。
我不知道当猎物看到我那发着冰冷的绿光的铜铃大眼时,他们的内心的恐惧会如何撕裂他们的心脏,我只需要领会,我要把那犀利而皎洁的锐牙深深地扣住咽喉,感受呼吸的仓促和心脉的跳动,细细聆听那美妙的乐曲直到终止……
我现在藏身于一片枯黄的草丛中,虎视耽耽地盯着对面整俯下头喝水的雄鹿。那是一头有着美丽皮毛的梅花鹿,尤其是它头上挥摆着好看的弧度的鹿角,引人注目得很,猎人可是很喜欢。前几天在我享用一只野兔时,耳边传来几声刺耳的金属撞击的声音,预感到不祥而丢下野兔回到狼穴,野兔的损失令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奇怪的声音,简直是死亡之钟的悲鸣。可是雄鹿的一切对于我这只狼来说,唯一渴望的是它饱满多汁的鲜肉和酥脆的骨头。
隆冬已至,这只鹿可算是我一家人能否活命的关键。前天常伏在我脚边蹦来跳去的狼崽,现在饿得腿都软了,脑袋耷拉地垂着,他们的生命含苞待放着,可不能如此凋谢。我磨着牙,发出铁器磨砂的声音,弓着身体,连拿僵硬的尾巴也直了起来。我像是一颗在枪膛里的子弹,等待的是千钧一发那刻的来临。雄鹿在我的眼皮下抬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然后俯下头用殷红而柔软的舌头舔着如镜的水面,蜻蜓点水地激起一圈一圈扩大的涟漪。
就是这一刻!我似箭地扑向雄鹿。我看见它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接着是它放大的粗壮的脖子。我毫不犹豫地用牙齿深深地插入它的呼吸道。它近乎疯狂地跳动,我整个身体随着它的挣扎而腾空摆动。我感觉到有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我的喉咙缓缓地流进胃部,久逢的血腥激起我麻木的神经的跳动——兴奋起来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想。我不下地狱,谁落地狱呢?
树丛中传来一阵阵吆鸣,急切,焦虑。几点漂亮的小斑点点缀着荒芜的草原,是几只年幼的小鹿。雄鹿看见了小鹿,忽猛地用前腿踹了我前胸,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崩裂了。我疏忽预料了。
我松了口,雄鹿缓慢地走到小鹿旁,垂下头用湿润的舌头抚摩着小鹿的茸毛,四肢明显地颤抖着。雄鹿缓缓地躺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血流得差不多了”我想。
小鹿慌张地在雄鹿身旁窜来窜去,雄鹿脖子上的伤口向决堤的河岸,势不可挡地喷出血液,蜿蜒的在草地上漫开几道错综复杂的涓流,缓缓地漫到垂死的头颅。
我三步并两步跑去,小鹿紧紧依偎着雄鹿,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叫悲伤的东西。我那挺拔的尾巴不由地软了下去,物竞天择,自然世界不可磨灭的规则是生与死的界限。我张开血盆大口咬住雄鹿的脖子,对,是血盆大口,我的.尖牙早已染上了红艳的血花。我不会杀小鹿,一个幼小的生命,如同我的狼崽,我不忍心啊。在小鹿面前,我拖着它累重的父亲,从草原的边际消失。
终于看见那抹如火如荼的红岩石洞,这里是我的狼穴,里面有我的妻子和儿女。我想他们一定等急了吧。就在我想入非非的同时,我天生灵敏的嗅觉发现有一股陌生的气味,就在不远处!我加快脚步,冲进穴中。妻子看见我,翩翩脚步到我面前低抚着我的头颅,那像小妖般淘气的小狼崽狼吞哭咽地将鹿肉撕碎。
我回应着妻子的浓情,一种不祥的感觉汹涌而至。这种感觉……像是。不管那么多了,我飞奔出洞穴,在四周不停地查索。胸口隐隐作痛,哦,我忘了这是雄鹿踢的。不过没有时间顾虑那么多了,这关乎我一家人的存亡。那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越来越近,我的心不由地拧紧。我潜伏在气息最重的树棘里,思绪如热火堆上的蚂蚁一样仓促而无规则。窸窸窣窣的声音,稳重而谨慎的脚步声,这是什么动物的脚步?我看见了,他们能站直步行。没想到,我会在这个伤痕累累的情况下遇到他们——猎人。
糟糕!他们在向那里走,我的亲人都在那儿。不管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我不能让它们冒这样的险。我义不容辞地跳出树棘,在确认他们注意到我后,尽快逃离洞穴的范围。可是,在这个千军万马的重要时刻,我的胸口……我吐出了一口鲜血,星星点点的在地上绽放几朵娇艳的梅花。我听到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加快脚步,离洞穴已经很远了吧?“蹦”的一声,我后背像是被火辣的牙齿刺破,不,不是牙齿,燃烧出火热的温度,烫伤着我的肌肉,这是恶魔的礼物。我忍着剧痛,继续跑着,现在对于我来说,唯一要做的是让他们远离洞穴,越远越好啊。“蹦蹦”在这几声熟悉的悲鸣响起后,我倒在草原上。我看见那滩干透的血液,是雄鹿死去的地方,是我作为狩猎者的地方。没想到,昔日的狩猎雄英竟然会在人类的猎枪下,悲惨而亡。
“看,终于到手了,我都说盯上它肯定能到手。狼皮数它是最上乘,进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我借着最后的意识,向拥有这把充满磁性的声音的主人望去。很年轻的小伙子。意味着还有多少个岁月,我们还要在猎枪下逃窜啊!眼皮不争气地打架着,我的时候到了。最后一睹,是一沫白皙的腊梅。腊梅已开,春天还不远咯。酣睡吧,永远在地底下沉睡,再次等待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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