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人心的年代》这部小书,是一部近代物理学史,它融会了对历史的考察和对传统哲学观念的反思,以至于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版再版。如果说,七十年代末的真理标准讨论,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的结论,是哲学界借助超学术的力量发起的对当时思想禁锢的巨大冲击和对马克思主义原理的复归,那么八十年代初李醒民教授对列宁《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历史局限性的犀利剖析和指谬纠误,则是平庸时代屈指可数的创 新探索与激情之作,其社会影响固不如前者,但学术探索之深度,无疑超越于前者。
本书从科学内部史和外部史两个角度,从宏观概括和微观分析两个方面,全面考察、论述了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的物理学革命:对这场革命的背景、起因、经过和结局以及其中的重大事件和关键人物,运用翔实的史料做了生动、细致的描绘;从哲学的高度对这场革命进行了中肯、独到的分析和总结;澄清了诸多源自列宁著作的误解、曲解和讹传,提出了一系列不同于传统观点的估价和看法。本书被评论者认为“对世纪之交物理学发展的黄金时代进行了全面的历史考察和哲学探讨,是国内专门涉及物理学革命的第一部专著”。
这部著作不仅在学术上多有创新,而且在我国20世纪80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中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我在阅读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多启示。
一. 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
恩格斯在马克思安葬时的墓前演说中讲道:“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世纪之交的物理学革命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这一光辉论断。
这里所说的科学指的是自然科学。科学之所以能成为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力量,首先就在于它同社会生产力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它为生产力的发展不断提供新的生产工具,开辟新的生产资料领域,并给劳动者以新知识和新技能的武装,而且它在变革生产关系中也具有积极的作用。
经过物理学革命,不少物理学家认识到:“发展理论物理学的方法是辩证法,其立足点是唯物论”。特别是在日本,辩证唯物主义广泛渗透到物理学家中间,这除了社会背景因素而外,也可以说,世纪之交的物理学革命为他们准备了容易接受新思想的土壤。
二. 科学革命的实质就是科学观念的根本改造,与此同时,也伴随 着理论体系、自然观、科学方法等的全面变革。
科学革命并不是完全抛弃旧的理论,而只是政变了理论的基本框架,使新理论不仅能容纳旧理论所包含的全部知识,而且能容纳旧理论所不能包括的“反常”知识。而且,旧的科学观念也并非统统被废弃,其中一些只是丧失了自己以前独有的统治地位,从以前的不正确的、与事实不符的壳体中解放出来,被赋予新的意义,它们原有的真理颗粒继续被保留下来,并作为从属成分有机地溶入新科学观念中。
科学观念的根本改造必然导致整个理论体系的重建,导致自然观和科学方法的变革。例如,物理学革命的历史表明,适应于科学幼年时代的以归纳为主的方法把很大的地盘让给探索性的演绎法。在这里,尽管所观察到的事实无疑还是最高的裁决者,但是公理同它们的可证实的结论被一条很宽的鸿沟分隔开来,在没有通过极其辛勤而艰巨的思考把这两者连接起来之前,它不能作出裁决。因此,科学家必须自由发挥他的想象甚至幻想,才能超越二者之间的逻辑上不能逾越的鸿沟,建立起理论体系的逻辑基础,从而演绎出可供实践检验的具体结论。
三. 哲学对科学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世纪之交的物理学革命清楚地表明,把哲学认识论和对自然规律的实际探索及创立新科学理论结合起来,这是在科学上富有开拓精神的物理学家们共同遵循的原则。对这些物理学家来说,认识论能动地指导他们的科学实践,使他们在科学上有所建树;而科学成果又反过来加深了他们对认识论的理解。爱因斯坦、玻尔等人就是使科学与哲学珠联壁合、相得益彰的杰出代表。
在科学处于革命变革之中时,哲学能够起到那些作用呢?从世纪之交的物理学革命来看,哲学显著地起着批判、探索、创新、解释的作用。
不管自然科学家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他们还是得受哲学的支配。问题在于:他们是愿意受某种坏的时髦哲学的支配,还是愿意受一种建立在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的支配”。物理学革命的历史表明,唯心主义是一个泥潭;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又是一种“自发的、不自觉的、不定型的、哲学上无意识的信念”,它具有较大的局限性。
只有唯物辩证法“才能为自然界中所发生的发展过程,为自然界中的普遍联系,为从一个研究领域到另一个研究领域的过渡提供类比,并从而提供说明方法”。因此,自然科学家应当做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只有这样,才能抵挡坏的时髦哲学的侵袭,在科学探索中方向明确。
四. 物理学的发展永无止境,物理学的前景永远光明。
众所周知,物理学研究的是有关物质结构和物质运动的根本规律,是在自然界普遍起作用的规律。自然界的事物千姿百态,自然界的现象千奇百怪,物理学怎么能一下子把无穷无尽的自然界的一切根本规律都弄个水落石出呢?
自然是无限多样的.,而人的认识在一定的历史阶段却是有限的。“每一个人的思维所达到的认识的至上意义”“是根本谈不上的,而且根据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经验看来,这些认识所包含的需要改善的因素,无例外地总是要比不需要改善的或正确的因素多得多”。
就整个人类而言,“人的思维是至上的,同样又是不至上的,它的认识能力是无限的,同样又是有限的。按它的本性、使命、可能和历史的终极目的来说,是至上的和无限的;按它的个别实现和每次的现实来说,又是不至上的和有限的”,“这个矛盾只有在无限的前进过程中,在至少对我们来说实际上是无止境的人类世代更迭中才能得到解决”。因此,人类不可能“在某个时候达到只运用永恒真理,只运用具有至上意义和无条件真理权的思维成果的地步”,不可能在某个时候达到“知识世界的无限性就现实和可能而言都穷尽了”的地步。
历史同认识一样,永远不会把人类的某种完美的理想状态看作是尽善尽美的,尽善尽美的包罗万象的物理学理论只能是在幻想中才存在的东西。黑格尔就科学的发展说过一段寓意深刻的话:“科学表现为一个自身旋绕的圆圈,中介把末尾绕回到圆圈的开头;这个圆圈以此而是圆圈中的一个圆圈;因为每一个别的支节,作为方法赋予了灵魂的东西,都是自身反思,当它转回到开端时,它同时又是一个新的支节的开端。”
物理学的发展永无止境,物理学的前景永远光明。德布罗意深有体会地说:“我们任何时候都不应忘记(科学史证明了这一点),我们认识的每一个成果提出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还要多。在认识领域内,新发现的每一片土地都可以使我们推测到,还存在着我们尚未知晓的无边无际的大陆。”
恩格斯则从更高的哲学视野上断言:“科学从认识的较低阶段上升到较高阶段,愈升愈高,但是永远不能通过绝对真理的发现而达到这一点,在这一点上它再也不能前进一步,除了袖手一旁惊愕地望着这个已经获得的绝对真理出神,就再也无事可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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