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出国讲学,结果签证办晚了,实在赶不上了。我家的小孩听说后,狂喜得载歌载舞,一得意,不由得吐露真言,说是这一阵,她每晚临睡前都要祈祷一遍:“签证不要下来呀!”
小孩读了六年的书,当初曾像一团热情的火,呼啦啦,奔放着一路烧出去。而如今,见到了一些不如意或是不公平的事,回到家,面对父母宽容和蔼的笑容,她像个历经沧桑的人,常常轻声叹息一声:“家里真好啊!”
每次听说我要出差,她会哭丧着脸说:“你又要走了!”随后,隔一天就要追问一句: “你又要走了?”把这当成一件牵肠挂肚的心事。
每逢出差在双休日,小孩会送我到楼下,随后飞奔而回,慌慌张张的,常常会一不小心撞在陌生行人的怀里。我知道她是急着赶回家,独自站在高高的窗台前目送我,看我走出弄堂,坐上车,越开越远,直至消失。她慌不择路是害怕错失了那个送别的程序,所以,每回见她抽身而去时,我都会有意放慢脚步,暗自估算着她是否已趴在窗台上。
在小孩心里,这纷繁的世界里能给予她阳光的人还是很少很少的,没有比与父母厮守更富有安全感的。
有一次出差,我提前办完了事,改了机票匆匆返回。那天正好是周六,我轻轻打开门锁走进房间。小孩正弯着身体埋头做功课,她抬头瞥见我,淡然一笑,又埋头做起来,并不理会我。
“喂!”我轻声叫道。
她抬首看看我,讷讷地问: “妈,你是真的吗?”
我笑起来,说:“当然!”
她小心地伸过手碰碰我,触摸到了我的袖子,又摸摸我的'脸颊,忽而灿烂地笑起来,说是她想我不可能提前回来的,还以为又是幻觉。
在我们分别的日子里,小孩会一往情深地想念我,焦虑地幻想我归来时的欢乐。她还会抱住我的衣物,勾下脑袋把小脸埋在里面。事隔数年,她还把我出差的日期记得分毫不差。
“那天,是1996年2月2日,你去北京,是星期五晚上!”她娓娓道来,“你拖着行李箱走啊走,像拉着一条狗,走得很慢,你坐上一辆出租车,车子开得慢极了,我以为你改主意,不想走了。”
那是我跟司机说:“我女儿在楼上目送我呢。”
司机回道: “真难得!”于是,他慢慢启动,车子开得像跳慢四步舞,轮胎在水泥地上艰难地磨着。
她又告诉我说,1998年8月27日星期四,正好是暑假返校日,她从学校慌里慌张往家跑,想着:妈妈走了还是没有走呢?她想一定是走了,一定是走了。推开门,发现我还在整理衣服,往箱子里放,她有多惊喜,心里在说:原来妈妈没走,妈妈还在!
她时常为与我短暂的离别而流下滚滚热泪。
我总感觉,她给予我的真情,既是一个孩童对于母亲的热爱,还有在外面碰壁后的无处可给的深厚友情,这个失意的小孩把想索要又想付出的种种情感都一股脑儿掏了出来,交在我手上。
这是一个重感情的小孩,她能理解我的奔波,也会格外珍惜每次分别后团聚的日子。可一个小孩仅从家里获得爱和关注是远远不够的。
当一个小孩在童年期遇上的是善待和仁慈时,才会懂得人间的温情,才会重情和善良。在我们做小孩时,曾遇上过一些师长、邻居或是素昧平生的人,他们给予我们的点点滴滴的爱护,我们往往记住的不仅是他们的姓名,同时还是人类的光辉和美德。我们从自身的经验中相信,做一个关怀小孩的人是多么富有诗意,多么无愧于未来。
(选自2008年第23期《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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