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到现在,妈妈似乎一直不爱流泪。唯一的一次,也是令我最刻骨铭心的那一次——细长蜿蜒的泪痕久久地在衣襟不干,正如妈妈心头那一次一直不曾愈合的伤口。
那时的我真的很小,小到我的脑海中只记得这一件事,那一年的冬天就别无其他记忆。
天很冷,外面叫嚣着的寒风吓得窗户嘭嘭作响,我呆呆地看着电视里那笑容满面的一家三口,幸福暖暖,满满得似乎要溢出来,心口涩涩地很难受,想到了前几天台灯下的.一封信—字迹很潦草,我看不懂,只知道信尾大大地写了爸爸的名字。那时的我们已经联系不上他一天了。
我满心喜欢地拿着信给妈妈看,以为这证明爸爸有消息了,家人可以不用担心了。可换来的却是妈妈的更多慌张与痛苦。现在想想,那封信应该是一封离别信吧,不然妈妈为何如此惊恐地拨通外公外婆的电话,为何发了疯一样在外面满世界地寻找爸爸熟悉的身影?
几天一直都看不见妈妈呢,我不禁想,思绪继续回到电视上,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不懂难过,不懂悲伤,只知道每晚搂着我睡觉的妈妈的手都在轻轻颤抖。时间不早了,我看着电视上12:00的字幕歪着脑袋想关掉电视吃饭,妈妈一脸疲倦地进来,帮我收拾被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到表情,她声音有些沙哑,说道:“快把电视关了,吃饭吧。”我呆呆地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体昏昏地不知在想什么。见我不回应,妈妈走来轻轻地搂住我,下巴倚在我的肩膀上。
即使是一根稻草的重量也可以压垮一个快要崩溃的人,我的没有回应拉断了妈妈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她埋在我的肩窝外不住地颤抖,挤出的声音也如同失群的雁般哀婉无助,她说,你爸爸不会回来了,他不要我了,你也不听妈妈的话,也不要我了吗?感受着颈间的湿润,我没有勇气捧起那一向笑容温婉的脸,是害怕吗?害怕看见一张悲痛欲绝,泪痛交错的脸吗?
我什么也不懂做,只知道呆呆地站着,那天我清楚地记得我穿的红色的羽绒服,是爸爸选的颜色,他说,我的女儿穿红色最好看,那嘴角上不禁上扬的弧度想起来竟是硬生生地疼。这件最好看的红衣上,现在已经爬满泪痕,变成了微黑的颜色,很难看出本色该是多么鲜活与明媚。傻呆呆地看见妈妈的泪珠滚落却无能为力,想要伸手接住却发现身体被搂得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悲伤从衣上滚落,被冰冷的地面击得粉碎。
记忆里只有这一个小小的片段,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起来了。只知道四天后爸爸回来了,为那个一脸风尘的男人开门,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叫他爸爸,小小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回来,潜意识里只希望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就好,真的,只要三个人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妈妈爸爸或许以为我那是太小,什么都不懂,一直都没有详细地跟我说过一件事。殊不知,我已深深地把它刻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包括那眼泪的痕迹。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有这一段记忆,我想我能够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简单快乐地生活,每天放学可以喊一声:“爸爸,妈妈我回家了”就好。而那记忆中的眼泪就让它成为一个秘密,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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