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爹是年过花甲的父亲的最小的弟弟。
父亲有三个弟弟,整个家庭带着当时浓厚的时代印痕,家庭成员很多,家底却很薄。后来,父亲走上医道,生活才渐渐改善,而他的另外三兄弟却始终在贫穷和愚味的狭小空间里漠然地翻动着生命的黄土地,直到今天,幺爹还孑然一身。
几年前,年幼的我,对于幺爹的印象总只有些许零星碎片。那时候,幺爹和爷爷还深居简出在那座像被烟熏黑了生命的一切,而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样的黑屋里。清数记忆的斑驳,很早的清晨,寒烟袅袅,将老屋从沉睡中熏醒,幺爹总会在这时驱赶一大群鸡来到屋外杂草丛生的小小院坝。他的鸡常溜达到我们的院子,而他理亏了还蛮横,因此常吵架,我们和他关系很僵。因为他古板、吝啬。
后来,爷爷渐渐老去,再也不能为幺爹承担部分家务了,相反,幺爹不得不每天干更重的活和照顾爷爷。时间渐渐将老屋的`容颜雕琢得更加枯瘦,慢慢地,那个曾经依仗着一身蛮力拼命干活的幺爹也不得不日益向生活施着更大的鞠躬礼。
生活揉捏一个人是多么简单,幺爹老了,就像父亲。在我的小学生涯中,我们和幺爹间的坚冰也随时间慢慢消融了。我去过那座神秘古堡一般的老屋,我发现那个昏黑的世界包裹了太多辛酸,它如此可怜,简陋不堪……
就在我将离家上初中的前一天晚上,很少来我家的幺爹叩响了我家的大门,还提着一袋子鸡蛋。依稀记得他说:“鸡很难养,经常跑到别人田里,蛋我攒了很久。好好读书……”一时间,我愣住了……
在我初一上学期那个寒冬冻枯芭蕉的时候,爷爷去世了。对于一生都为自己含辛茹苦的父亲,幺爹没有太过悲痛,就在爷爷去世的那个灰蒙的早晨,他还如释重负地通知另外两个伯伯:“老爷子过世啦!”我知道,幺爹在爷爷病重期间已照顾得十分周到,已经身心俱疲,这时的悲痛对他来说,或许已没有意义了。爷爷死后,父亲将幺爹接来和我们一起住。“城堡”就这样沉默了……
去年回家过年。家里的脏乱无言地诉说着么爹的忙碌与苦闷。
晚上,我第一次仔细打量了幺爹——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有些心酸。他的头发很乱,中间还夹杂着些草根儿,胡子参差不齐,面容瘦黄,很容易让人想起那句“马瘦毛长”,整个身子佝偻得厉害,不难想象他承载的负荷……么爹的烟斗在黑暗里明灭着,借着微微亮光,我总能感觉他在温情地看着我……
后来,我渐渐懂得,愚昧的么爹,身上裹携着所有被贫穷和无知压迫的农民的物质,是我给了他些许人生的憧憬,让他没有像其它人一样浑浑噩噩地走过一生。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算着,我考上大学还要几年,那时他多少岁。我已经成了他的一种寄托,或许为我做些什么已成了他的人生信念。渐渐老去的他错过了人生中的太多,他没有妻子和孩子,这是一种多么悲凉的孤独。人近黄昏,我承载了幺爹苦苦而沉重深厚的寄托……
很多时候,我只能默默站在么爹生活的一角,高中作文偷偷打量他,心碎地,我眸里浮现出一座伏在生活两岸的弯弯瘦瘦的桥——幺爹。生活呵!为何将生活压得如此卑微?或许,他仅是生活的奴隶。不!我想喊,却只能心痛地为么爹无奈。
人迹板桥霜。冷霜是板桥生活的结晶,我足履踏过,捧着温温足迹将秋霜消融成冰凉的水的板桥生命复苏的眼角,生命便也化作默默淌着的泪了,也只能默默地,默默地潺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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