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很宿命的人,但是能做他的儿子,我想是与他有缘的。
其实,上初中时,我一直不大喜欢他。那年他42岁了,一个地道的农民,很不会做家长。他对我要求非常严格,却从没有试图想了解过我。
从学校到家里,要绕过一座山,跨过一条河,穿过一片田地,走一段公路,大约需要40分钟。于是每天放学,我若超过了这个时间回到家里,必定要受到他的盘问。
在那阳光明媚、生机盎然的春天里,我一路上因为急急忙忙赶回家,见到蝌蚪的快乐心情全被破坏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一只笼里的小鸟,尽管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
有一天,我被他打了一顿,因为我平生第一次在大清早去学校的途中溜了号。一整天,我躲在山上的丛林里,百无聊赖地上树掏鸟窝?:并且静观事态的发展,看他如何对待一个逃课的孩子。
我在林中不知待了多久,直到天一点点地黑下来。果然,那天我被他扭着耳朵拎回家,而且头一次在地上跪了1个小时。但对付他,我不是没法宝。
我的时运很快到来了。
他到外地做苦工去了,我的形势好转了。放学后我可以晚些回家,不必向妈妈讲明缘由;读书累了,可以放心地趴在桌上睡觉,不必担心被扭耳朵。
那一段时间,他对我也放松了警惕,直到期末测试的'成绩出来,我的退步被他发现了。
他把成绩单甩在我面前,让我解释。而后,我的大腿青一块紫一块。为此,我怨恨过他,甚至有半学期没和他说话。尽管我不和他说话,他照旧做一个农民父亲份内的事。我却从未领过他的情。直到我离开家,来到距家几十里的县城读书。
我一个人居住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离开他后,我原以为获得自由了,内心却不知为何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晚上放学回来,打开灯,室内充满了寂寞。我看着课本,看着看着,便会走神有一天,他会永远弃我而去。那时,我和他将隔绝于两个世界,我将再也没有机会做他的儿子。”只觉天地悠悠。
长大不过一夜之间。此时,我就会这样想。
在高二下学期的一节自习课上,我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向教室门口走来,停住了。我抬头一看,见年迈的他站在门口提着一袋米、一些水果还有一盒奶粉,正向教室里张望。我跑过去,看见他的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耳边花白的头发都湿了。他递过东西说:?‘好好学习,不要太想家里的事,什么时候回来打个电话到村里,我为你准备最爱吃的排骨汤。春天的天气多变,注意别着凉了。”说着从内衣口袋摸出已被汗水湿透的人民币,放到我手中:“这些钱够不够?
不够的话……”我连忙说己经足够了。”我接过还带有体温的钱,此时内心却不知是什么感受。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一直目送他变成一个点。我的心中挥之不去的是朱自清的《背影》。
如果有一天让我选择,我会希望老天赐他永生。他的存在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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