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夜就是紧握着母亲的手,陪着昏迷的母亲,整夜整夜地回忆和母亲一生中的点点滴滴。
儿时家境贫困,父亲是民办老师,一个月不足五块,供养我们全家四口。我曾为穿打补丁的衣服而悄悄哭泣。母亲暗暗自责,开始折腾着挣钱,压面、开旅馆,从不惜力,让我和妹妹的童年好一点再好一点。过年,她买布自己做衣服,在裤子上贴一个鸭子的图案,再粘一个金边,与买的衣服一模一样的精美。我们姐妹看着小鸭子会乐上半天。
因为生活艰难,母亲做事又快又好,脾气却也暴躁。在开压面馆时,我家几乎天天都是韭菜面条,即省时又省钱。我和妹妹为不合口味的饭菜而发牢骚,母亲就会抽出圧面棍,使劲儿打在我们身上,然后是暴风聚雨般的数落声。慢慢地,我懂得了母亲的辛苦,在她忙着压面时,小小的双手就会在大大的面盆里帮着揉面;母亲到地里点玉米,我和妹妹就做她的小尾巴,为母亲倒上一杯水,在挖好的窝里丢几粒种子,母亲辛酸又欣慰。
十四岁时,我初中毕业来到遥远的丹江读中专。几乎止不识丁的母亲背着大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吃的用的,一个人转两次车到学校来看我。年年在他乡过生日,母亲总是辗转托人给我带菜带肉,我吃着吃着落泪了。分配工作在乡下,母亲生怕我在穷山僻壤成家,夜夜不能安眠。上班第二年,突然知道县报社招人,因为冰雪天气,交通、通讯都中断。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就坐客车到香口乡,一个人走了三十多里的山路找到乡政府,第二天,不顾脚上的血泡,又带着我走回城参加考试。
我是一个让母亲操心的孩子,愤世嫉俗,一身清高,脾气倔强。千辛万苦回城后,我偏偏找个在乡下的对象,没钱也没房,就会写文章。母亲很难过,因为缺钱的日子过怕了,她总想女儿们嫁个好人家,过得宽裕点。她没想到长得漂漂亮亮的女儿会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乡下孩子,但她却尊重了我的选择,面对亲朋的嘲笑,气得眼泪花花依然没对我说半个不字,积极准备我的婚礼。
我结婚后和父母楼上楼下的住着,天天在家吃饭。我有了女儿,母亲如获珍宝,哪怕晚上一声啼哭,母亲就会从楼上走到楼下,接过孩子,不停地哄着,直到她安睡;孩子半夜发烧,怕药物影响孩子智力,母亲就用酒情、姜、葱一遍一遍轮换着擦拭孩子的身体,用土法子一刻不停物理降温,几乎整夜整夜的不睡。妈妈照顾外孙,那种兢兢业业,我都望而怯步。
儿行千里母牵挂,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母亲总是絮絮叨叨的念着,总是用那爱填充着我的寂寞,当我冷时,她会提醒我该加衣服了。当我受伤时,她那份疼痛写满脸上,恨不得受伤的是她,可是,面对母亲的唠叨,我总是喜欢跟她唱反调,她总是怒气冲冲而去,第二天又高高兴兴做着我爱吃的饭菜。就这样磕磕拌拌地迎来了事业的春天,换了单位,不再东奔西走。可是母亲却在一夜之间没了。
?这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下午,窗外是打蓝球的人们,和着欢呼声、惊叫声,院子里隐隐飘来排骨汤的清香,飘来家的温馨。父亲一个电话让我的世界土崩瓦解、鲜血淋漓。似乎是一个梦,残阳如血,诺大的河滩中间,父亲瘦小的'身影紧紧拥抱着母亲,旁边是一大蓝子洗得干干净净的菜。天地间,小河边,只有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像一幅画,如一首诗。我的父亲和母亲就这么紧紧相拥着,母亲。没留下一句话,在这一个美好的梦境中走了。
看到街头踽踽独行的老人,我常常想,为什么我的母亲没能活到头发花白的七十岁,连六十岁不到,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我都没能照顾她一天,她就突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她把我养大成人,把我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的带大,把我妹的孩子忍辱负重的带大,大到他们能生活自理,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就撒手人寰了。她完成了自己所有的使命:替父母带大妹妹,我的小姨都在我家阴暗的小屋里读完高中;让自己的儿女读书有个不错的工作,又为孩子带大孩子,然后就走了。母亲的一生只有奉献,她不接受儿女们的付出,哪怕一点点,心里上就无比的高兴与愧疚。因为眼疾,去武汉看病,她生怕影响了儿女们上班,那种成了儿女负担的表情让我无比的心酸。
母爱如细细碎碎的阳光,温暖我全身每一个细胞。我觉得我的母亲没有离去,她在天上看到我的一举一动,高兴地、忧伤的表情不停随着我的前进步伐而变幻。如今,走在回家的路上,再也没有那个等待的人,再也听不到吱呀一声门响,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脸,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突然泪流满面,世界上那个最爱我的人去了。
版权声明
本站文章收集于互联网,仅代表原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文章仅供学习观摩,请勿用于任何商业用途。
如有侵权请联系邮箱tuxing@rediffmail.com,我们将及时处理。本文地址:https://www.wuliandi.com/zuowen/huatizuowen/ziranzuowen/202201/127019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