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象春天的蒙蒙细雨一样,温润轻柔。四月的桐花满树,缝隙里微微点缀着淡淡的绿叶,整树整树的桐花,整整齐齐地排在这街道两边,一望千里。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斑斑驳驳地泻在地上,让这条通往夜市的街道充溢着女人的妩媚和娇柔。
是这夜,是这月色,是这满树桐花妆点了我的街,我的情绪,我的心!
有了这么一个夜色,这么一条街道,我完全不用在乎我从哪里来,又将要去向哪里。我毫不犹豫地改变了去夜市的计划,我愿把这不经设计过的自然留在我生命的此时此刻。我将高跟鞋声走得更加轻柔、稳定和从容,因为此时我的心情如同一首淡定优美的轻歌。风夹着桐花的芳香把我胸前的丝巾拂上脸庞,把我的思绪吹向远方。我需要坐下来静静地感受一下这美丽的夜色,静静地想一想平时该想而来不及想的生命中那些美丽而难忘的片刻。
记忆在有一年的春天里停留,那个春季我们十几个同龄人一起去湘西写生,这些同学里,有学艺术设计的、有学国画的、有学油画的;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更准确地说,同去的就只有我们三个女生,并且是早就相识相知的,其他的男生我们都不认识,因为都来自不同的院校。多么活跃的年龄啊,素不相识的青春相遇在一起,大家立即就有了似曾相识的美丽。
我们在一个村子里已经住了四天,这四天大家几乎都在写生。有一个黄昏我们中间有人建议去邻村的梨花园玩玩,看看满园的雪梨花盛开到底是怎样的壮观,没想到这一建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迎着夕阳我们走在宁静的乡路上,朝着梨园的方向前行。十几颗年轻的心啊,在夕阳下如同金子般闪亮,各自怀着自己金光闪闪的梦想。
女生的长发在夕阳下的风里随着脚步的节奏飞起来,彩色的长裙同韵律地飘起来。男生们,他们有的唱着歌儿,不管那调子离原唱有多远,自己唱的高兴就行;有的调侃着,不管那内容是否适合女孩子听,反正谁听到了谁就忍着,活该;还有的模仿着明星的姿势在走着,有点叱咤风云的感觉,偶尔来一个非常酷的动作,我们女生看了,忍不住默默地相视一笑。
当我们到了梨园的时候,已经是月色满地了,洁白的雪梨花,纯洁鲜丽,远远地我们就能闻到花香,微风吹来,似乎能听到梨花在风中绽放的声音。我们沿着梨园走了一里多地,夜色下的梨花漫无边涯,我们为梨花之白、之香、之规模而惊叫不已。记得那晚的梨花很香很香,那晚的月很亮很亮,月光透过缝隙也如同今夜一样,斑斑驳驳,让那个夜妩媚动人,这是白天永远也看不到的风景。记得那晚我面对着如雪的梨花,激情地想起了很多很多轻易记不起来的有关梨花的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还有“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一枝春带雨”、、、、、、
因为走的路太远太远,我已经是疲惫不堪,赏梨花的兴致大打折扣,我开始放弃,告诉他们:你们看吧,我在这里等你们。他们同意了,大家陆续地往前走。我沉沉地坐在松松的草坪上,几乎不想再多走一步,这时候一只宽厚的手伸向了我,我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跟着那只手前行,走了大约五六步,然后又下意识地、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彼此的.手。我抬起头来只看到他远去的背影,他却从不回头。我们在月色斑驳的梨园中前行,他兴致很高,没有一点疲惫的样子。他在月色下仔细欣赏着一树一树的雪梨花,一步一步向着梨花深处前行,而我的身心还依赖在刚才的那只温暖而援助的手中,要不然我彻底走不动了。我暗暗地把他作为参照物,比照着他的身影慢慢向前,和他始终保持固定的距离,这样我就不会掉队。而他再也没有回头,只是一直在看着前面的梨花。朋友啊,你的梨花在今夕,而我的月色中的梨花就是你。可是我又怎么好意思跟你说呢?!这样的月色下我唯独记下了你的背影。
我坐在通往夜市的街椅上,面对斑驳的月影,想起了那个活色生香的梨园,那次写生后我们各奔东西,从此没有再见面。而他又怎么会知道那个夜晚他曾经是我心中的那月色下的梨花呢?!在这样相似的月色下我无法不想起这美丽而难忘的人生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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