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疚内心母亲情作文字
母亲去世前两三年,给我说过几句话,至今让我欠疚内心,已有20年。
那段时间里,我几次接到从未见过面的舅父的信,他是母亲的最小弟弟,退休后住在沧州,患有高血压等老年病,他有儿女,舅母尚在。而他,在向我发出试探性询问要求,想来我家,和我寡居了10年的母亲生活,共度晚年。那时谁的工资都不高,退休金不多,还在使用粮食定量按粮票供给的制度。舅舅怕我承担经济负担,而说自己有生活保证,医疗公费报销,不会给我增添很多额外负担。只求躲开难以容忍的家庭纠纷,和50多年没有见面了的姐姐安度最后年月。
母亲也很为难,她听完我读给她的信,久久不语,话难出口。因为,我们自己的生活条件,的确还没有舅舅的好,特别是母亲一直是家庭妇女,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全靠儿女支持。更其是,舅舅还有一大家人家,也是儿孙满堂,何况母亲知道:舅舅的脾气个性和她自己也一样。骄傲着自己的不怕辛苦劳累,甘愿地奉献身心的家庭观念,而却存在一股殷切期待感情回报的浓浓亲情。
母亲让我回信,叫我自己写吧,她表现出对于经历过世情的儿子的信任,能够比她表达得更准确更适合于各自的心情和处境。我回了信,没有拒绝舅舅来我家,给他说了经济生活并不是问题,后来,他没有回信,舅舅也没有来。至今,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音讯。母亲也已经去世18年。
有一天,母亲突然怀旧,说起舅舅来,她说:谁不想自己的老家?谁不想自己的亲人?我50年没有回过老家,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家看看自己的亲妈,妈再不好也是亲妈。10年前,我去你和你姐姐那里,几次坐在火车上,路过家门口,我都没有下去,不知道你姥姥还有没有,我也不会写个信问问。我想回去一趟看看,想想,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还有残废的老头子。再说,几十年没有回家,也不能口袋里空空的看着孙辈们眼巴巴看着自己。
听着妈的叙述,没有责备,没有眼泪,没有悔恨。我心里惭愧。因为直到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70岁的妈也想妈!而且我从来就根本没有机会让妈成行,更没有钱让她回家去探望50年前的旧居和老人。
20年前的欠疚,在母亲去世18年中,不断涌向心头,每想起来一次,就比前一次更抱愧。我是儿子,我在悲痛和艰难时候,总有母亲来到我身边,帮我料理我的琐细家事和我的儿子,我为什么没有想到母亲也时时在想过她的母亲,而尽力帮她实现隐藏于内心的欠疚呢?
1961年和1963年,母亲三次乘火车往返于姐姐和我一同生活工作的城市与老家之间,姥姥家就在铁路线上一个城市里,而且有一个舅舅就是当地铁路工人,可是妈心里主要是我父亲和我未成年的弟妹们身上,从来没有中途下车去探望过她自己的家和亲人们。
1968年,她远赴南方一个城市,照料刚死了爸爸的6岁外孙子,他母亲就是我姐姐,正在当作牛鬼蛇神被监禁批斗检查之中。一年后,我母亲带着外孙子回老家抚养,让姐姐在得到解放后能以休养中继续工作着活下去。
1976年,我分得了房子,三楼两室向阳,明丽风光,算是我经历数年艰辛苦难后,老天爷的恩赐。次年,妻病逝离开我和12岁儿子。就在我孤苦一人失去向往生活乐趣的时候,母亲一人千里之外突然来到我身边,她是下了火车直奔医院找我,我不在,而顺着我信中给父亲的三个地址的第二个,找到了我同事的家里,才见到我的。那时,我12岁儿子在他姥姥家,我妻,还在医院太平间等候火葬场通知火化时间。当母亲边走边审视我着我的脸色走近我,抓住我的两只胳膊时,我心里觉得:世界上还是母亲最辛苦地在关心而实力地帮助着我。
有妈在,我把儿子从姥姥家领出来,让奶奶带回我自己家里。我抽身处理妻的后事。火化寄存骨灰,酬谢众亲友和同事们的协助奔忙联系之后,我回到家,单位给我一个月的休息,全额报销治疗过程中的全部医疗伙食丧葬费用,和半年的遗属抚恤金。
母亲一辈子没有住过自己的高楼,小时侯常听她念叨住高楼多享福。而跟着女儿住高楼,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所以她尽管多次去我姐姐家,从来没有永远跟随生活的奢望。这次,来到我家,第一次看到自己亲生儿子的居室,觉得是个另有牵挂却还满意的自己的安身处。她在疑虑中,问我:以后咋办?你爹能不能来,老家只剩下小儿子小女儿和没有爸爸的外孙子和那破烂不堪的`院子怎么办?妈让我拿主意,如果我说把妈留下过日子,我想妈不会不同意,她会另外设计安排那边的老小。不料,我父亲次年也去世,母亲不得不提前回老家守摊儿。
而我,完全失去继续拼争生活的愿望,我愿意回到老家,和亲人乡音一起生活。我当然已经初尝世情的冷酷,而并不在意到处都有的相似的环境气氛。尤其是,我心中越来越回忆起和妻几次游览过的黄河,那荒凉的沙滩,无定的河水旋流和大水时浑浊的泥汤浮渣,带走了几千年的两岸生灵的苦难,我愿意回来,我不是回来改造那无奈的贫穷灾难,我是回来和乡亲共同守住在灾难中仍然挣扎着的情结。我知道,我的想法,我母亲不会责备,却会失望。到了,我们还是回来了。
回来后,又过了几年,我再婚,又分得了房子,仍是三楼的二居。大家都很满意,我简单整理了屋子,那时还不兴装修,只是买了几件家具大沙发而已,装上窗帘,贴上印刷的纸画,我还特意用大纸,把贝多芬的罗曼司工整地手抄成五线谱贴在最明显的墙上,可以随时复习着拉那首缓慢抒情的乐曲,准备平静地度过我这最后10年工作。也想过:如果妈不再需要照料我别的弟妹时,如果愿意来和我同住,也是挺好的结局了。不料,就在我住进新居的第6天,母亲在她自己居住的破院旧屋里,安然病逝,享年73岁。
人的一生,不知经历多少波折坎坷。许多重大的刺激,并不能长久留在记忆中折磨自己心灵。而有些并不经意的事件,和无心留意的话语,经过风雨吹刷后,仍然会刻写在心头,而随着日渐淡漠的美事中,更显得悠远深刻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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