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我和父母离开了家乡,头也不回。
在小时模糊的记忆里,记得那是座靠山小城。房屋稀稀疏疏,都不高,人也稀稀疏疏的,聚在一起时就是家长里短,苦瓜脸相。沿城再往后走,是山沟沟,我的奶奶就住在那儿,斑驳的墙壁和疯长的野草,是我童年最真实的回忆。
奶奶说:“走吧,外面挺好的。”她叹息着摇头,枯瘦粗粝的手搭在我的手上,轻轻拍着。皱纹里满含岁月侵袭的风霜。
我茫然,只任由妈妈牵起我的手离开。回头一望时,恍然觉得这个城市都在眼里了,是一幅灰色的画卷,人是飘在画卷上薄薄的雾。
后来,我在外地看新闻,听说了改革开放,似乎是个极高深的词儿,不甚明白。然后,我接到了家乡的电话,是奶奶打来的:“过年要不回来看看?热闹!不骗你们,可热闹了!回来瞧瞧吧,保管惊到你!”
奶奶的声音轻快极了,隔着电话我仿佛都能看到她的笑。莫非是吃了仙丹,返老还童了?我暗暗地想,又觉得好笑。
于是,我们回家了。回到那座靠山小城,和童年的回忆里去。
想必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稀疏的屋子,稀疏的人,唯一不稀疏的只有荒山。可惜,当我下车的那瞬间,我就明白,我错了。
到家时是晚上,以为只有点点灯光的昏暗没有出现,相反,我看到了华灯初上的夜景。坐在出租车上,车驶过了一座大桥,桥上二色灯火闪烁,映得桥下江水流动着彩色波纹,拓下城市的光影。岸边还有很多人,多是一家子晚上出来消食的,夫妻甜蜜私语,小孩则嬉闹着掀起一捧捧水花。
我们下了车,看见了奶奶,寒冷的天里,她穿的很厚实,衣摆处倒也时尚地绣着流行的花样,脸上的笑容,更是如鲜花绽放。
快乐洋溢在城市中,我记忆里灰色的画卷眨眼灰飞烟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斑斓的油画,是谁?绘出了这安乐的世界?
改革开放,我恍然记起了这个词。不再晦涩难懂,家乡的一切,是它含义的最好诠释。
奶奶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父母,笑意攀爬上眼角。“好!好!”她反复念叨着,眼睛忽然转向天空,那里正好放着烟花。
“真的很好啊!”奶奶说着,眼里浮上晶莹的泪花。她语焉不详,可即使懵懂如我,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她年纪大了,早年没读过太多的书,以至于一腔感情,却只能反复一个字。
其实已经足够了,一字足矣,诉尽生活的安乐和满腹感激。
我亦笑了,脑中忽然回放起新闻里的种种,曾经以为不重要的,琐屑的,原来都记得那么清楚。伟人与领袖的名字浮在脑海:毛主席,邓小平爷爷……以及,如今的习主席。
谢谢您,谢谢改革开放……我们一家站在门外,望着漫天烟火,竟不由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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