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祖国辽阔的疆域上寻找小镇的踪迹——正中间小小的一点,好似美人眉间的痣,不抢眼却有韵味。
小镇古香古色,坐落在小镇中心的钟鼓楼应该算是小镇的标志性建筑了。钟鼓楼小巧精致,传承了中国阁楼空灵、轻巧、飘逸的建筑风格。楼檐四角翘起,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而红、黄为主的皇家正统色调又为它增添了几分庄严,几分稳重。多少年来,它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见证了小镇的历史变迁。
登上钟鼓楼,手抚在冰凉的、脱了漆的廊柱上,心中溢满了历史的厚重。心中清澈的时候,依稀可以听见晨钟暮鼓的历史足音。据说,这座鼓楼建于明成化年间,原本是砖木结构,因此常常招来祝融之祸。数百年里多次重建、修葺,最后一次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借助现代的仿古建筑技术,钟鼓楼的骨架变成了钢筋水泥,但外表却酷似砖木结构的建筑。凝视雕花窗棂上烂棉絮般的蜘蛛网,像是丑陋的伤疤,总是隐隐地有些痛。
小镇陈旧但并不颓败。干净的街道两旁栽满了梧桐树。梧桐叶像一只只摊开的手掌,随风轻轻摇摆。丰子恺先生曾说:“回黄转绿世间多,但象征悲哀的莫如梧桐叶了。”想想这话确实有道理。眼前高厚浓重的树阴一朝化为乌有,实在叫人惋惜。
小镇是水的女儿。太阳下闪着白光的那条小溪给了小镇生命。盛夏的傍晚,来到溪边,让清亮的溪水漫过脚背,看它们像时间一样从我们身边流走,伸手去抓,却只是徒劳。等到月亮升起来,融融的月光洒满小溪的时候,心也就在清波的荡漾和月光的温润下柔软了。
人已微醺。
溪的中央有几块大石头,叫“跳石”。小时候,我问奶奶那石头是怎么来的,奶奶说:“溪水开始流的时候,那石头就有了,是老天爷给的。”大了之后,我才明白,那是人们过河的道路,是小镇人搬去的。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小镇温润的气候孕育了宽容、善良、纯朴的小镇人。小镇人也讲迷信,遇到婚丧嫁娶或搬家出行等大事,必先向先生问个“日期”。记得读初三的时候,老师把农历二月二日定为总复习的初始。他们说:“二月二,龙抬头。选在这个日子复习,可以提高升学率。”老师们为了我们的前途,可谓用心良苦。
小镇土著人不多,多是躲避战乱、遭受流放而来并满足于这里的安定、温暖定居下来的客籍人,是一个以移民为主聚集而成的小镇。因此,小镇文化颇具包容性。就拿饮食文化来说,小镇人既不像北方人那样只吃面食,也不像南方人那样过于偏爱米饭。菜品既有北方菜的酸辣粗犷,又有南方菜的甜糯细腻。汪曾祺在文中提到的“炒米”,小镇也有,不过小镇人叫它“米花”。我觉得这名字叫得极妙。炒过的米膨胀酥脆,满满地装一碗,经开水一冲,米粒上下翻腾,像一朵盛开的花。
说到花,小镇人对它似乎情有独钟。随便走进一户人家,不一定是殷实的家庭,客厅里、阳台上都是姹紫嫣红、花香袭人。不仅如此,小镇人还把对花的喜爱迁移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米花”之外,冲得极细的鸡蛋叫“蛋花”,很嫩的豆腐脑叫“豆花”,切得很碎的葱叫“葱花”——大概都取了形状像花之义吧。由此可见,小镇人的情趣非同寻常。
夕阳西下,独自漫步在小镇安静的小巷中,偶尔有小花狗从身边经过。半掩的门里,相向而坐的少妇和孩子在玩一种叫“翻叉”的游戏。一根细线绳,用手指勾成网状,在两个人的手上传递,变成各式各样的图案。
这就是我的小镇,我爱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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