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现的幻影,淡淡的月色,那虚无缥缈的身姿,须臾间,湮没于碧蓝的烟霭之中……
总能在街上意外地碰见昔友,熟悉依旧,亲切依旧,却记不起那份友情的凝重,只好尴尬地笑着,不知所措。紧紧注视着那张变化了的脸庞,涌现的陌生和感叹,渐渐唤醒了心底沉眠的那缕羁绊。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若真“如水”也罢,但愿能如水般豁达释然,能如水般无所牵挂。那么,纵使天下筵席皆散,又何必“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说到底,血浓于水,我们或许都应是风中的蒲公英,虽无法做到“如水”之流,也会在别离之风来时,匆匆带着沉重的情赘,各自远扬。只是偶尔还会回头望望,即使记不清来时的方向。
暗夜行路时,往往会把月华下的小路蜿蜒,错看作是儿时三五成群在乡间阡陌嬉闹的延续。不过忽见前方一个急转,不禁自问,明明那样快乐深刻的,我身边那些笑容灿若夏花的少年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记忆也要遗失呢?还是说,那个黑白照片边缘,笑容腼腆的少年,才是儿时的自己呢?转眼间,他们一哄而散,消失在了那个走过无数遍的熟悉街角,那个冷寂孤独的山坡背面,那片氤氲的流光的月华之间。他们去哪儿了呢?不得而知。说不定,会是人潮涌动时,站在十字路口冲我微笑的,那位陌生男子;也可能是自家楼道上,擦肩而过,刚要回头却被扶手遮住容颜的那名邻居。不得而知。许是风中漂泊之久,之沧桑,使人忘记了地面上的日子,直到取出床头柜里紧锁着的黑白照片,小心抚去上面的薄尘,才被相中那个黑白却其实无比多彩的世界唤醒。然后不禁流下两行泪来,想起自己也确有过那样的日子。
或许你没有那样陈旧的照片,不过是不是陈旧得连自己曾经有过也忘了呢?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但是,在你的眼前,徜徉着无边无际的时间。仅仅是为了活而活,就没空闲了。所以,还是会留下值得回忆的东西——有时拿起一张张布满微笑面容的毕业照,目光每掠过一张脸,都会在脑海里涌现出有关这个人的一切。然后,不厌其烦地,不仅因为每次回忆都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哪怕只有再微不足道的一点,也会为又重新认识了一遍友人而感到由衷地欣喜。还有几次,我们久久凝神苦思,试图记起眼前人群中笑容最灿烂的这位,到最后竟发现是自己。于是惶然拿来镜子,不住地打量自己的面部,却越发觉得陌生,终于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不确定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心是剔透的水晶,常去擦一擦吧,用和风与甘霖,不要让尘埃遮避了它应有的光泽。而旧时的记忆便是那水晶的晶莹,你若将它携起,无论未来狂风暴雨,你都能坦然前行——因为那些便是你存在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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