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假了,母亲打来电话,先是轻描淡写地闲聊,最后绕来绕去就绕道主题上,她说:“端午休息好几天呢!”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渴盼,还有小心翼翼。
我立刻明白了母亲今晚打电话的主题,她那一大堆的话,都在铺垫。我赶紧说:“哪里都不去,只回家,马上。”
隔着一根电话线,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她在笑,两朵笑容,在她多皱的脸上,一圈一圈荡漾开来,飘在头上的那层白霜,在阳光里也微微跳起了舞。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红儿要回来,赶紧去买!买韭菜、笨鸡蛋、肉,鸡也别忘买一只……快!来不及了。一院子都是她的声音。
电话断了,但画面还在延续。
她急急拿起扫帚、布子,又是扫地,又是抹桌子。她微胖的身子,在忙碌里走来,又走去。
我也急急,循着母亲的一缕气息,回家。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瘦小,苍老背也有点驼,双手背在腰后,头却始终向着北面眺望,那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他的旁边是一棵老槐树,茂密的树叶,翠绿而浓烈,太阳像母亲烙的饼,高高举在天空,天空湛蓝,像家乡清凌凌的汾河水。在蓝天下,在树前,他显得那么小,那么单薄。准是父亲。
“回来了!”只轻描淡写一句,父亲就把头扭向旁边的棋摊,并不看我们,装作很专心的样子看下棋。我故意大声说:“爸,你不回家呀?”他也并不答,只看棋。可我走到街门时,一扭头,却看到了向家走来的父亲。
他双手背在腰后,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悦。看我看他,他立刻低下头。父亲就是这样,连爱都这样遮遮掩掩。
快七十岁的母亲,跟我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小撮韭菜,他在做饺子馅,绿油油的韭菜,黄灿灿的鸡蛋,映衬着她的满头白发。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老母鸡,灶台上放着一盘柳叶拌柳叶拌杏仁。屋子里飘满了香味和爱。
这些,都是我的最爱。母亲老了,可记忆清晰,母爱持续,那温度,还那么热。
我给母亲买了一件衣服,棉麻布料,黑红的底,红的黄的花,一朵一朵开。我让母亲试穿,他穿上,用手扯扯这里,拽拽那里,还在镜子前照了一下,脸上随即飘起了红晕,有点难为情地说:“太艳了吧?”我说:“哪里艳?好看着呢!”她一边脱衣,一边说:“乱花钱,柜子里都是衣服,以后别再买了。”我嗯嗯地应着。我知道,母亲虽这样说,可他心里乐着呢!
晚上,院子里有了婆娑的树影,昏黄的灯光,将温馨铺开:父亲坐着,在看电视,母亲坐在床上,我躺在母亲的一侧,母亲絮絮地说着,话匣子,洪水一样的打开:一些家长里短,一些生活琐事,有时,一件事,重复来重复去地说。我暗笑,却也热烈地回应。
小时候母亲是树,如今,它变成了树下的一棵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撑起伞盖。
可多数时候,因为忙,因为种种借口,我没能回家。总是在等,等闲下来,等退休。可父母还有多少年能等呢?那一瞬,我顿悟,一定要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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