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求财神爷,读书人拜孔夫子。”因为老爸这句话,我这个半大不小的“读书人”决定去探访一下孔子后裔集聚地榉溪村。
县城离榉溪不远,虽非同一个院落,倒也如伸伸腿便可跨进门的邻人一般。出得城去,一路青山环绕在前,绿水脉脉追随其后。尚未入村,便有一片片的畦地映入眼帘,田塍边立着三三两两的青砖瓦房,旱地里长着碧红相间的菜藤果蔬,嵌着一两个扛锄掮犁的农人的身影儿,一派写意的田园风光。
下了车,缓缓步入村中,只见一条青溪蜿蜒穿村而过,倒影中流淌着疏朗淡雅韵味十足的明清建筑,精美繁复的徽派格调摇曳在溪水的眉眼里,任凭那波光不断地揉碎了它们的倩影,却不曾涤荡得净那骨子里的沧桑。
在不觉间,穿过那一巷又一街,来到孔氏家庙的祠门前。搁在青石板上的步履,仿佛踏在了远古的胸膛,迈进历史的洪流中。黑瓦飞檐的正堂下悬挂着一块“万师之表”的额匾,绕过砖雕门楼的拴马柱,我看到了孔老夫子的画像正挂在堂前,与那口荒芜多年的老井一起沐浴着恒久不变的天光。祠内只有一位执帚扫尘的老者,神情静默谦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堂中幽静,偶尔可听得到老者的轻咳与扫把触地的摩挲,似染了秋霜,分外清寂。我却在这寂寂的时光里听见历史的呼吸穿堂而过,有一份无法读懂的厚重沉淀其中。
回神细观画像中的孔氏先祖,曾荆衫布衣,迈过山高水深,风尘仆仆自远方而来。此后,他的弟子与子孙们的思与行,莫不与之息息相关。而关于仁义礼智信的诠释犹如洪吕大钟,穿过岁月,回荡群山,绵亘在后人的耳边。那离乱的时代退出舞台,但关于他的语录,却一代流传一代,至今未曾断开过。此时此刻,我只能深深一揖。
而这些孔子的后裔们世代居住于此,熟悉这里的街巷子就象清楚自己掌中的纹路一般。你若问起此处有无意味的轶闻趣事,他那被风吹雨淋出沟壑的眉宇就被点亮了,闪耀着动人的光芒,他会告诉你那棵红豆杉是当年老祖宗亲手植下的,距今已经有了八百年时光,或者村落中哪个堂屋还健在某位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孔家名儒。
那些黑瓦马墙,细碎的油石路,以及带着斑驳之色的老屋,一点一点地在诉说着一个家族的变迁,一种伟大思想的延续。岁月流淌,光与影交织成一幅静谧的水墨国画。从亭子边经过的村人似流水忙碌着,但在错落的生活景象里却有一份从容,是耕读人家的相守专一,是对先祖淡泊守志的执着。这座江南古村的温厚婉约实在不能禁受繁弦急管的催促,却是儒家理想生长的良田沃土。我想孔老夫子虽则也曾在朝为官,名极一时,却最终又回归自己的心中梦想,更愿意做一名讲道理的老师,快乐地办学堂,给弟子们传道授业解惑,这也必定是符合他的心性的自然选择。是呀,那些政治家,权臣,商贾,早已沉寂在脚底的青石板下,但孔子的血脉却生生不息,他的灵魂,他的理想也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久远流传,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这又是一种多么了不起的境界呀。
望着村前那条碧溪,在清晨日暮间低吟浅唱,从遥远的昨天,流到今天,也必将把这个村庄的美好愿景带向更为广阔的明天。在回程的路上,有一个问题萦绕在我脑海中:当年孔氏先祖为何选择磐安这片山山水水繁衍血脉,并且安心榉溪终老?我始终未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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