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

头脑有些昏沉。

我在混沌中不知睡了多久，骤然惊醒。我平复了下呼吸——上了年纪后觉总是睡不安稳，近年来更是如此。天已蒙蒙亮，自知不会再睡着。微光透过窗扉照进屋内，我顿觉有些不对。

墙上贴着几张印有明星的海报，床头清晰地写着高考倒计时，衣服裤子随意地散在床尾椅子上——这不该是一位已是六十八岁老人的房间。心怦怦跳起来，有种猜测呼之欲出，我立即翻身起床。

放轻脚步走出房间。客厅里的大屁股电视机还在放映着好笑的电视节目，厨房里传来一阵阵锅碗瓢盆的响动。一个女声拉长了曲调：“快起床啊，上学要迟到了！”50年前的场景在此刻重演——我的母亲在厨房为我做早餐，我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等待送我上学。我霎时泪流满面——我竟回到了50年前！

去学校的一路心都跳得厉害，一言不发，惟恐一切只是我这老妪做的一场梦。早读铃声响起，身边的同学开始放声朗读。少男少女，青春洋溢，昂首挺胸。他们的脸上还不曾爬上皱纹，发丝也不见花白。我也还未，与他们失去联系。

我坐在课堂上，全神贯注。多少次午夜梦回，汗湿衣裳；多少次痛哭流涕，踌躇彷徨。六十八岁的我，多年以后的我做梦都盼望回到多年以前，不再让“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样的悲剧发生。而今，终能实现。

曾经，18岁的我恣肆洒脱，骄纵疯狂，以致68岁的我孤独惆怅，悔恨感伤。但这一年，我又是18。我开始发奋学习。夜深人静，偶有鸟雀扑上窗楞，为我赶去困意；窗明几净，唯有老师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我将遗失多年的学习重新拾起。仿佛又回到那一年——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她冲我挥手，笑得动人，令我不禁想加快步伐，向她走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未来，明媚又充满阳光。

床头计时的纸张被一页页揭去，我的灵魂得到一次次升华。我脱下了年迈与老朽，洗去了悔过与不甘。我不再午夜惊醒，也不再失眠难捱。我看到了我的未来，我的喜悦、感伤、激动、愤慨……再也不见彷徨！

时光的罅隙摸不到尽头，我来到了第二个68岁。闲时或含饴弄孙，或侍养花草，亦或埋首书本。少年的我不曾老去，她始终站在我的身旁。纵然我的额角已刻满皱纹，白发苍苍，她仍是身姿矫健，朝气昂扬。

18岁的她朝我伸出手，我静静朝她望。岁月不曾模糊她的面容，依旧是她最好的模样。我将手放到她的手心里，紧紧相握。我用半生的惆怅换来半生的荣光，一时熄灭，一时明亮，半生的踌躇在年月里淌，它终将离我而去，我安心睡下……

谢谢你的勇敢，为我指明前行的方向，纵然来路风雨飘摇，我也义无反顾，不忘初心，带着你的坚强向美好的未来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