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
她再一次见他,已是数年之后。
远处黛青色的山脉凝着薄雾,层峦耸着一抹淡青,并不真切的日光散在一片迷蒙中。她的耳畔依旧落着流水的恬淡,飞鸟的悠远。
他仍是一如初见般的容貌,却见霜华悄然染上他的青丝。她知道,一切早已在时间的侵蚀下面目全非,哪怕是坐在对面的他。
他投出叹息一般的目光,静静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刚毅的轮廓没有被这山光水色融化半分。
她恍然一笑,如隔云端的往事宛若弥漫的烟雾,倏尔飘至眼前。
宁静山村之中,粼粼波光浮游青白红赤,绢纱尽舞浅溪,倒映她浣纱身影。
只是在那一年所有的事情悄然改变。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却足以让她放下一切,随他前往从未踏足的国都,哪怕她明白他的目的仅是为了觅媛,送往敌国。
一切有如梦般猝不及防。敌国国君爱美人,爱歌舞,他便悉心教她礼仪、舞姿、曲乐。她每每沉浸在他乐曲的旋律,每每以步步生莲的婀娜舞姿回应。她就像那只在烛火边的飞蛾,踌躇徘徊。她的心愈发惊慌,害怕这种日子转瞬即逝。可她每每望见他蹙起的眉宇,她终是于心不忍,谁让她如此在乎呢,在乎他所在乎的一切。
三载流年如梦般一去不返。她如他教的一般,以色事他人,惑了君王,乱了朝纲,成为他人口中的红颜祸水。可她不在乎,她只想回到她久违的故乡,再在他的乐曲中跳完一舞。一朝他国破,她本以为能够如愿以偿,却不想一切支离破碎。她到底还是扑向了那团唯一照亮她的烛火,把所在乎的一切烧为灰烬。
“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范蠡,这是你教我的。”她的声音颤抖在泠泠的流水之中。
只是他的神色如同这苍茫湖面一般漠然,一如那年他送她前往吴国的决绝。
她到底还是输给了他在乎的一切。在他重邀自己泛舟太湖时,她已然猜到今日结局。
她凄然一笑,蓦然闭上眼睛,毫不犹豫跳入湖中,砰然一声巨响。
罢了,她任由湖水的刺骨寒冷侵入血脉。可她不怨。谁让她如此在乎他呢?谁让她一开始就输了呢?在乎一人,便会倾尽所有,尽管没有一丝回报。
朦胧间,仿佛仍是依稀光年,他们初遇时的情景。
远处的黛青色的山脉勾起水墨画的迷蒙,日光恰好洒落在清澈河边,绢纱如烟雾般散开,衬出那人眉如墨画般的面庞,一个满脸娇羞的姑娘。
她叫施夷光,永远沉睡在太湖湖底。
也许她永远不知道,那年太湖之舟上,她没有看到她跳入湖中之时,他面庞上隐忍极致而落的一道泪痕,他终究是在乎她的,只是藏得太深,由不得为自己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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