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墙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越出地平线，惊扰了陌上新桑。

家乡的墙，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刻醒来。晨早，东大街上已有行人，于东大街的矮墙间穿梭，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每有微风吹拂，散了的，是墙的絮语。

墙是温润的，她一直静立于此，青的砖，黛的瓦，无雕栏无玉砌。人走其中，便是一股江南味扑面而来，古朴而韵味。一面又一面墙对峙错落，便成了东大街的小巷，或窄或宽。墙面上每一处坑洼皆是多年雨水侵蚀所致，偶有一两处裂缝，挤出一爬山虎，钻出一绿芽。历经一年早中晚寒冬酷暑，此时此刻，墙向我们诉说着她的故事，不紧不慢，像是阅尽世间的温和君子，娓娓道来。

墙是温暖的。碎金般的阳光洒入墙间，晒暖了墙，晒暖了每一块砖，最爱冬日的正午，是极静的。在这时，我便能听到墙的呼吸，墙的心跳，感受到墙的温度。东大街的人睡了，在墙内，墙不高，在墙外，似乎能听到人们的呼吸声。墙便与他们共眠，站在墙边，我便也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很轻很细。日日清晨，是最能感受到墙的温度与心跳的，东大街的人醒了，墙也醒了，清晨“噗噗”烧水声，锅碗瓢盆碰撞声，伴着墙的心跳，唤醒了朦朦晨雾笼罩的东大街。若是有幸，隔着矮墙，还能听到老人们的咿呀戏腔，嗅到书卷墨香或是祭祖的香火味。这时墙便染上了人世间的温度，带上了一股烟火气息，一股文人气质。

墙是孤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墙变了。在墙上时常能看到随意乱贴的小广告，花哨的字图在古朴的墙上便显得突兀恶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墙看着对面的矮墙被推倒，一座座高楼将她重重包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乡的古墙，只有东大街这一片能听到了。

再也寻不出如东大街的墙一般的古墙了……

有幸在书中一览家乡古墙的风采，仄铺的青砖被阳光照得锃亮，两旁整齐的楼群把天空裁成金黄的幕布。这低矮的墙，不讲究造型，没有勾心斗角，不必祈求五谷丰登，也不具备防盗功能。而今高大的楼遮住了人们的视线，压得人喘不过气——那里，曾经也是一片温润古墙。人们看着墙孤独的身影，不禁有阵阵感伤，他们发现，墙也是脆弱的。

东大街的墙被保留下来了，是人们对仅存古墙的珍惜，抑或是对已拆的墙的弥补？无人知晓，只是看着东大街的墙在这孤独中，清晨苏醒，黄昏入睡，落日的余辉将地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又是一日清晨，墙醒了，人们，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