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生活是一本大书。是书总有封面、扉页、内文和封底等。封面总是流光溢彩,扉页总是引人入胜,内文总是丰富充实,而封底呢?封底似乎最不被人重视。
然而对我来说,封底总吸引我,或者说我十分关注封底,尤其是关注那些“封底人物”。比如说那个暗夜里卖报纸的老人……
她总是推着小车出来卖报。本钱不足的缘故,使得她报纸的品种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少。她带着报纸在夜里出现在鼓楼邮政局的楼下——事实上,白天黑夜她似乎都在那儿,身边拥簇着永远不见少的报纸。
她从不引人注目,白天,她总是被如洪流般汹涌的上班族冲击着,每个人对于她来说都只是匆匆来去的过客;晚上,归心似箭的人们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穿梭,没有人在她那儿驻足。我的记忆中惟一一次被关注是在一个白天,几个魁梧身材猥琐长相的“市容”打算拖了她的摊子就走,她不说话,只死死拽着小车不放,由着他们呼呼喝喝。几个回合下来,和老人争抢的男人们竟放弃了。她将小车挪回原处,如死水的眼睛,并不见胜利的喜悦,更不见半点希望。只有头上的白发随风飘着,仿佛在徒劳地为她招徕买主。
白天,她比之雄伟的邮政大厦和五颜六色的卖手机套的小贩,若不仔细看,仿佛是块石头,没有颜色没有生气;晚上,她在五彩乱闪的霓虹灯下,仿佛一块暗礁。
我曾长久地观察着她。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直到有一天,她没了,死了。她没有什么感人的事迹,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一笔,普通的有些卑微。在她站过的地方有了别的一些身影:拄着拐杖厚着脸皮的乞丐,从外地来被大城市弄得不知所措,索性坐在马路边的农民,以及病得半死,被医院误诊,被家人放在平板车上拖着到市政府讨说法的申冤者。他们平淡得没有任何痕迹,生与死也没有约定地想来就来,他们的失色,在这个和谐的社会的乐章中狠狠地添上了几个不和谐的音符……
生活是一本打开的书:装订精美的人生百态满溢书中,任人欷歔喟叹。而像他们,却被永远地压在了封底。或者说,他们就是封底,看着内页精彩。封底破了,掉了,都没人注意。但没了封底,书虽还可以照样精彩地看,但毕竟书就不是本完整的书了。正如有亲情、爱情、友情的社会,如果没了同情,就不能称的上是社会了。
写书的人们呵,请将封面的声色匀些给封底吧;买书的人们,也永远别只看书的内文,请也看看封底!书价常常被印在封底上,而社会的价格,也常常体现在他们这些封底人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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