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凉州词》

这是一首极普通但却流传许久的古诗，很小的时候我就读过。一直以来，我总是天真地认为《凉州词》是对战争的嘲弄，美酒下无心恋战的士兵，才会醉卧疆场。

直到前些日子我读到了这样的一段话：古时征战，战士上马前，都要饮一杯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葡萄酒虽是水果酒，但一盛入夜光杯中，便殷殷如血，浑不见女儿之态。酒入腹中，豪气顿生。

如此不同的姿态与想像大相径庭，古人特有的情怀让我对这种夜光杯开始有了几分景仰。“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而在这夜光杯中的酒，留下的只剩下“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苍凉。月圆之夜，有琵琶阵阵落入玉盘之声，有葡萄酒腥甜的滋味，帐内景致如此美好。而踏出帐外，面对鼓声阵阵的疆场，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漠，再回头，路已被封锁上。诗人只有在马下将血色的甜酒一饮而尽，留下一句“醉卧沙场”。

命运会让你因为意想不到的原因而被成全，同样地，它也会让你意想不到地被毁灭。

被屠杀在疆场的士兵有多少，没有人会记住。中国浩瀚的历史不缺少屠杀，不缺少金戈铁马。在一切消失殆尽后，除了大漠中一把熊熊的大火外，也只有这美酒的芳香在空气中留下丝缕的生气了。

于是我恍然：夜光杯与战争，是壮阔的幸福。

再次见到夜光杯是在《笑傲江湖》中，一条江中小舟上，侠士掏出形色各异的夜光杯与令狐冲一起观赏。那位侠士的名讳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夜光杯散发出的暗淡的幽幽的绿光，将我的心又带到了那马革裹尸的疆场。

如今，再读《凉州词》时，平添的不仅是一股豪气，还多了些许凄凉。王翰在唐诗史上留下的笔墨并不多，而这《凉州词》应该也算是厚重的一笔了。

我一直在想，为何将士要饮葡萄酒，为何还要用价格不菲的夜光杯。只是因为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吗？当然不是，只是酒入夜光杯后，才能化作如血的苍茫。中国的统治者是在用茹毛饮血的方式来激励自己的士兵，去打天下，为他们争夺更多的疆土。

于是，我放弃了寻找。在宫廷奢华的宴席中，在高官虚度的年华中，怎会有夜光杯的身影。君王们只会用成堆的黄金去打造一时的繁华，而那一只只在黑暗中浅浅的令人寒冷地散发出幽光的夜光杯，只能被成批地运往疆场。那儿才需要它们。

五千年的王朝统治，在一盏小小的酒杯中可见一斑。

那么，当诗人发出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感慨后，我们也就不再奇怪了。其中，有嘲弄，有自我安慰，更多的是化不开的凄冷。只是面对黄沙漫漫的疆场，这愁苦只能化作一杯一杯的甜酒，一腔一腔的血色，一阵一阵的狂风……

细细聆听这首诗时，我学会了景仰：去景仰那只只不寻常的酒杯，景仰大漠上空驱之不散的淳香，景仰那死去的亡灵和五千年浩瀚的历史，就如同景仰天上的繁星一样，景仰他们所闪耀在千万年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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