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有一种恋乡情结。
在我眼里,故乡的古木参天,是慈爱的。那歪斜而粗壮的主干稳扎稳打在肥沃的土壤,延伸出无数同样坚韧的枝,抽出片片厚实的叶,汲取养分,结出那丰硕的果。整棵树枝繁叶茂,染得村庄满目苍翠,风光旖旎!故乡的流水叮咚,是活泼的。它一路欢唱,映出雪白的鸭、健壮的牛,像一位窈窕淑女,所经之处景色雅致秀丽。故乡的炊烟袅袅,是多情的。它摇着柔曼的腰肢,从烟囱中冉冉升起,往空气中平添了一股生活味道。
说到生活味道,过年,当然是最有生活底蕴的节日!
一进入腊月,在新渥老家,这时就会有人搬出石臼,捣糯米饭,做麻糍。一石臼的冒着热气的糯米饭,晶晶莹莹,软软糯糯。细看,饭粒大颗而饱满,可爱得不得了!几个壮丁轮番上阵,捏着一把大木锤,一下一下稳稳地锤打糯米;而石臼旁则有人蹲着,等锤一下就把糯米饭团“翻个身”。在我看来,锤糯米、翻糯米是勇敢者的游戏——锤糯米的要把节奏、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翻糯米的则讲究“稳,准,快”,太磨蹭,太拖泥带水,那锤子挥得呼呼有声,必定要磕着手。旁边围了一大群人在看,每当到展示功夫的时候,他们就“嗷嗷”地喝彩,还有的端着手机在拍,没头没闹地评价着“宇宙无敌”云云。妈妈则说,这算什么,以前用他们用的是大石锤!我听得目瞪口呆,想来那该有多么地惊心动魄!
过年,最不可或缺的主角非酒莫属。外公外婆会在酿酒的头一天把400斤糯米用干净的水泡在两只巨型木桶里。400斤糯米经过一个晚上的浸泡,变得像人参果一般讨喜,白白胖胖,像是有生命似的,衬出浓浓的年味。第二天一早,外公外婆叫来子女们,一起动手,开始酿酒——400斤的糯米要酿成酒,光靠两个人可不行。两个阿姨负责在灶下烧火,两口大锅的灶孔里,架上了早就晒得很干的木材,火苗呼呼呼地蹿着,舔着锅底。两口大锅里,一口装满了水,烧开水酿酒;一口用来蒸糯米饭,只有半锅水。我爸妈和舅舅则在准备各种用具:两只大缸要洗干净,擦干,水烧开就可以舀进缸里;把竹扁擦干净,用来晾糯米饭。外公外婆,忙着把糯米装入蒸糯米的木桶,然后让这个木桶“坐到”锅上,蒸熟后又把它倒到竹扁里,摊开,晾凉。
于是,一时间,整个厨房雾气腾腾,人影绰绰,宛如仙境一般。我最喜欢看着那雾气在空中翻着跟头打架,有时也去给忙得不可开交的大人们打打下手。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和一群表姐妹在一边吃东西、玩耍,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忙碌穿梭的大人,听着木柴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嗅着柴火和米香的特殊味道,愉悦而自在。
等到400斤糯米都蒸好,煮够400斤水的时候,就会得到一小段的休息时间——要等开水喝糯米全部晾凉。这时,厨房里的可见度会提高很多,大人们围坐在一起,嗑嗑瓜子、喝喝茶水,聊聊家常,气氛多棒!等一切就绪,外公就把糯米饭放进凉开水里,一边用手搅着,一边把结成团的糯米饭捏碎,再加入红酒曲,一圈一圈慢慢地搅拌。搅匀后,用厚厚的塑料布遮住大缸口,用绳子绑牢后就静静地等它发酵。糯米开始发酵时会产生热气,塑料布就会被撑得鼓起来,外公就拿一根擀面杖,将浮在上面的糯米层桶几个洞,让热气泡泡冒出,防止酒变酸。
一个月后,酒就可以喝了,时间刚好,年到了!外公乐呵呵地揭开塑料布,把一个鱼篓一样的东西放在正中间,用力压下去,酒就立马渗进来,一股浓香直往鼻子里钻、钻、钻,直钻得鼻子发痒。外公用勺子把酒舀进碗里,哇,那样美丽的红色,如玛瑙,似琥珀,静静地伏在那里,像是收藏了一个月的春天似的。但又那般的晶莹剔透,明澈清亮。妈妈把它放入锅里加热后,再加入鸡蛋白糖,丝丝的蛋花像菊花瓣。妈妈给我也盛一个小碗底。满心雀跃地嘬一小口,一股甜甜的、柔和温暖的味道丝丝缠住我的舌尖,舞进喉管,跃入肠胃!美美地喝完,就有了微微的醉意,脑袋有些些的晕。
过了年,外公会把酒装入酒坛子里,封好。每次过完年,我们都会各自带上外公给的那一坛酒,回家。那一坛子酒,就醉了我们一整年!
过年,它不只是一套一套的新衣,也不完全是一个二十来天的假期,它也是门口红红的对联,是屋檐下圆圆的宫灯,更是一家人人围桌而坐的灿烂笑脸!浓浓的年味,浓浓的乡情,和一代代血脉相承的乡魂,是它真正留给人们的无限美好的记忆!
我喜欢故乡,喜欢在故乡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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