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他坐上了驶向家乡的最后一班列车，将头静静地倚在窗沿上，又时不时地睁开眼睛望向窗外。被冬雨淋湿的土地上一片沉寂，他神色紧张却又愉快。因为他知道——他离那个日日夜夜思念的故土，越来越近了啊！

除夕的脚步近了，纵使只是萍水相逢，车厢里的人们也欢快地聊着家长里短：有的在外打拼，已成就一番事业，如今已光鲜亮丽，焕然一新；有的在外漂泊时遇见爱情，与妻子聊着对新年的憧憬……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和谐的气氛，唯有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衣衫褴褛，工作服上有着石灰的痕迹；头发乱蓬蓬的，遮盖了他因工作而凹进去的双眼；他的胡子已有许久没梳理了，但依旧精神抖擞，他是被破烂不堪的衣服遮住的生机勃勃的人。他的心怦怦地跳动着——这次回家，他想给家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想见自已年迈的父母，抱抱已满6岁的女儿……他急不可待地向远方眺望着，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看见久违的亲人。

在万千炽热目光的期待中，列车到站了，车上的乘客兴奋了起来，一个个冲出车门，提着大包小包，飞履似箭，仿佛手里的年货只是轻轻的一片羽毛。而他手里空空如也，口袋里只有一颗从城里带回的糖果——那是他带给女儿的。他笑得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他正期待着，与离别已久的亲人团聚是何种景象。

穿过一片小树林，踏上他熟悉的小径，银色的月光铺撒着大地，轻嗅着城市里没有的他所熟悉的泥土气息，他看到了熟悉的家——一个在山脚边最简陋的小屋，墙是由一块一块砖搭建而成的，在风的怒吼声中好像随时会垮一样。从窗户里看去，屋内光线昏暗，门前的菜地已荒凉了一大片，没有一丝生气。他神色暗淡了下来。隔壁家柔和的灯光照着他的脸，他看见隔壁家的儿子回来了，旅行袋里装着给家人买的新衣服和给孩子买的新玩具。他的家人全都出来迎接他，如同迎接凯旋的英雄。而他呢？望了望自已空空如也的双手，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当年离家之时，他自信地和家人挥手道别，说一定要拼出一番事业，让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曾在心里发誓，会将妻女接到城里，在那儿有自己的一个小家。他说过“等着我的好消息”，他承诺，他终有一天会满载而归……可现实并非如此，他空手而归，什么也没有，他是一个失败者。他不禁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他徘徊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家门——他不想看到家人失望的眼神。

“不如给家人留一个念想吧。”在寒风中伫立了许久，他留恋地望了望这个熟悉的家，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车站，花最后的钱买了一张回城的车票。空荡荡的候车室里只有他孤独的身影。他搓着手，然后从兜里掏出那颗糖果，慢慢剥开，放入了自己的嘴中。

“也不是很甜啊，小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呢？”他苦笑着，两行清泪已润湿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