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一切有情,依食而住。
春节的回忆,都可与美食相伴,少了美食,倒也称不上圆满。
就像这只有每年过节才会回去的老家,印象里也只有那各色菜肴。有些思念,不在心头,却是在肠胃。每每思念起外婆舅舅的手艺,便会老老实实地发去微信:“婆婆,想吃蒿子粑粑咯。”湘西村子里的回信带着浓浓的年味姗姗来迟:“过年回来,专门给你弄个菜。”
赶集那几天异常热闹。山路崎岖陡峭,人人背着背篓,为了年夜饭的食材,在山中一条隐秘的小路里来回穿梭。遇见熟人一同前行,搀扶着一同下山。这才凌晨五点,那家卖的肉最厚实的小摊前早就排满了人,只等着那几声震慑云霄的野猪,竹鼠的叫声唤起大山深处的太阳。临街店铺的老板只要一把货物搬到店外,原本就不宽的道路就变得更窄了。老人们总要拿起菜仔细端详,问问价,却不买。也有少部分人,等待着卖主最后一次的大降价。
老家一天只吃两顿。还不到十点,外婆便偷偷让舅舅做一只竹鼠,说是晚上就怕我尝不到鲜。舅舅在庭院中间新架一口大锅,取下竹鼠胸脯上最鲜嫩的两块肉,用刀背细细斩剁成泥,用鸡蛋清清洗。我趴在墙边张望着他,看他流连于锅碗灶台之间。舀一口猪油,待它在锅里滋滋作响,把竹鼠浆放在油锅里爆炒。油烟升腾,窜进我的鼻腔,好像年的味道。
但只有真正在家里,家人一起吃顿饭,才是真正的年味。一家人有说有笑,和谐的气氛环绕在我们中的每一个角落,处处洋溢着团圆的幸福和欢聚的满足。姨婆总把鸡冠留给我,这便引起了弟弟的不满。我们总看中同一块肉,谁也不让谁,筷子相互挤兑,最后我却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得意地夹过。
有些话只在饭桌上讲,有些话也只在饭饱后讲。一边替外婆收拾,一边接过她偷偷藏的蒿子粑粑,听她娓娓道来。在电话里,我们都故作开朗大方的姿态,让彼此安心,只有此时我们才彼此敞开心扉。我看着外婆佝偻的背脊,沟壑般的皱纹,我看着她当年独自撑起这个没有男人的家。她一边笑着,一边深情地抚摸着那张一身浩然正气的外公的照片,说:“他啊,参军前最爱吃蒿子粑粑,现在只怕是尝不到咯。”我才懂得,有些离别,岁月,也得随着厨余垃圾一同扫去……
而后忆起这一茶一饭,点点滴滴。这些年味或许简单至极,总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泯灭,但那家乡热闹的氛围,独特的风味,别样的思情,总在我心中泛起最温暖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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