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记

一两年前，我疯了似的想要离开家，想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摆脱妈妈的管教。妈妈在我耳边诉说的嗡嗡声犹如梦魇，无论是把头埋进枕头还是大声唱歌都无法摆脱。我祈求自由，甚至以死相逼，以失语作为威胁，所谓恃宠而骄便是如此。因为我知道妈妈爱我，深不见底的爱；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出怎样伤人的话语，妈妈仍然守护在我身后，无声流着泪唯恐我受伤。我仗此有恃无恐，她受不了我不说话。

“我那么渴求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安静，没有束缚，无论欢喜还是痛苦，我都不希望有你参与。求你，别管我了，我会好的。”这是我对妈妈说过次数最多的话语。

不知是多年平淡的生活让我厌烦，还是所谓的青春期叛逆自以为是，我一直处在混沌状态。我想自己是太胆小不愿意去面对，所以选择逃避，想要飞离平淡的生活，甚至看不到我最亲最爱的人怎样伤心饮泪，甚至决绝冷血斩断流淌着血液的牵挂。

当理智终于回来时，我忽然想到很多。从十六年前生下我始，从医生手中接过那个婴儿始，从颤抖着抚摸孩子稚嫩的双手始，从额角滑落的痛苦冷汗终于被听到第一声啼哭的喜悦所替代始，那个婴孩的我，就开始了很长的辜负。

我不记得相片里那个年轻的女子为何变成如今满是皱纹的模样，我不记得幼时的我是如何蹒跚学步直至今天在操场上跑过一圈又一圈，我不记得那个刚到母亲膝盖扎着羊角辫满是天真的我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样子。时间在走，我们在变；母亲老了，而我长大了。我只记得在我身后永远有一双稳稳的手，手里有我要的安全感，手里有我要的保护。

妈妈从未对我说过爱，从未要求我对她有丝毫回报，我想她是习惯把她的爱藏进细水长流的柴米油盐。每天早上从不间断的早餐，不停变换的搭配，当别人的父母还沉浸在梦里看到孩子满分的喜悦中时，母亲已揉着惺忪的眼走进厨房，用“口兹口兹”的煎蛋声唤醒她的孩子；当别人的父母钻进被窝捧着遥控器为韩剧捧腹大笑时，母亲已经穿好大衣去接她晚自习结束的孩子；当别人的父母为孩子定下许多目标鞭策一定要兑现时，母亲只是温柔笑着说无论怎样都好，她只希望我开心快乐地生活。一声呼唤，马上出现在眼前；一句要求，马上变成现实。她的孩子任性不懂事地索取依赖，埋怨着她付出的还不够多。

小时候的我们总是那么自豪地向全世界宣告，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为什么长大了、懂事了的我们却认为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妈妈，她比不上别人妈妈年轻，比不上别人妈妈有钱，比不上别人妈妈体贴善解人意。而妈妈，你是布娃娃吗？你是机器人吗？为什么要满足那么多的无理要求，为什么要偷偷哭泣责怪自己不够好，给不了孩子更好的未来？

那个看不到你深情注视他表情的孩子，那个争吵时眼里满是倔强凶狠深深刺痛你的孩子，竟是你视若珍宝十月怀胎的孩子，竟是从一出生就给他最好一切的孩子。你后悔吗？你后悔了吗？但这个答案永远是不。无怨无悔。这是母亲的爱，这是每位母亲相同的答案。

妈妈，求求你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不要只买一份护手霜，一份面膜，不要把菜全推到我面前自己去吃冷面条，不要在我床头定时放上钙尔奇、维C、三勒浆，而你的床头却空空如也，不要不吃饭，不要不睡觉仍催促在电脑前的我，不要在我受伤时半夜醒来好几次为我上药，不要在为我买衣服时不看标价，面对自己喜欢的裙子却犹豫再三。我深知自己无法弥补这些年甚至以后对你更多的伤害，我肆无忌惮地说出太多带刺的冰冷话语，精挑细选最锋利的刀刃，用尽力气狠狠扎入，一下，一下。

亲爱的自己，无论将来身在何处，不要忘记几百公里甚至几千公里之外的母亲，她正日夜牵挂着她的孩子。无论你将来遇到怎样的挫折与痛苦，永远不要忘记母亲的拥抱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