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韵
熹微的晨光中,雪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我放下手中的旅行箱,朝着乳白而昏黑的天空张开手。淡淡的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小雪粒犹如圣洁的钻石,蹦在我手心上,在温暖中悄悄融化,化作晶莹的雪水。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么?”我眼中荡漾着喜悦,惊喜地问一旁的母亲。
“对啊,不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是三年来的第一场雪。”母亲对我笑笑,肯定道。
母亲替我把松散的围巾围好,厚厚的围巾几乎罩着我的半张脸,我的视野也被呼出的白色吐息笼罩着。光秃的稻秆、萧瑟的田垄、灰白的山坳……眼前的一切,我感觉愈发模糊起来。
我很庆幸,别后整整五年,终于重新站在了曾经生我养我的黄土地上,邂逅相遇久违的雪。
上一场雪,是什么时候?
我有些迷离地瞅着空中落着的雪粒,飘落在我面前的路面上,唤起我沉睡的记忆。
低头看去,价格不菲的运动鞋早失去了往日的艳丽,覆着一层灰黑的尘土。
我抬头,远方的色彩变幻不定,先前已经被雪花打湿而呈锌白色的水泥路面,似乎变成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
幼时的我总喜欢穿着那双破旧不堪的鞋子,在这条充满烂泥的泥土路上不停地上窜下跳,鞋子总会蒙上灰尘、裹上烂泥,在我不舍得更换新鞋的伤心中一次次清洗。
我哑然失笑,仿佛看到自己裤腿上沾满的泥巴,以及那张脏兮兮的脸。
我抬头看去。
眼前是带着裂纹的砖红色土墙,以及那年久失修已经带着青苔的黛青色瓦片。整个村落死气沉沉地,不带一丝生机,似乎生活在此的人不曾微笑一般。年轻人外出务工,纷纷离开这个偏远的地方,留守的只有不谙世事的孩子,以及心有余而力不足却还在努力打理田垄的老人。
在棚子里发出疲倦呼唤的水牛,搁在地里久无人管的板车,昏暗的房间爬满蜘蛛网………我想起来了,这是一个被人慢慢遗忘的村庄,村里的年轻人争相飞出大山,住进了镇上、县城、大都市。不知不觉中,老村庄没了往昔的热闹与繁荣,走向了没落。
这是一副令人失望的图景。我想,“城镇化”的背后是山村的没落史,这不过是一个明证和缩影罢了。
就在我满怀悲伤之际,橡胶轮胎撵过水泥路面的声音响起,一辆高级小车从我的身边驶过。母亲把我拉到路的一边,让我从想象中回到现实。
从黑色汽车的半透明玻璃中,我看到了里面的人正洋溢着开心的笑。
正在开车的父亲,莫非也在回忆当年的生活?
慈爱的母亲,莫非也在回忆当年儿子在院里玩闹的幸福场景?
而那穿着厚厚衣服的可爱儿子,正兴奋而又激动地看着窗外,望着这个他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但又无比期待的景色。
我有些恍惚地看向路的尽头。
那是一副不一样的图景。
原本已经变得破旧不堪的红砖墙,变成了灰白色的钢筋构成的坚硬水泥墙。
原本那昏暗不已死气沉沉的低矮房屋,已经变成了崭新高楼。在这个昏黑的天气中好像堡垒一般,玻璃窗中正透出多彩的霓虹灯光,照亮了这个原本不带生机活力的地方。
回头看依旧铺在田垄中数不尽的稻秆,我能想象在崭新的房屋里静静地放置着农用的泛着科技质感的钢铁机械,还有老人那轻松的笑脸。
我低头,笑而不语地踩上了坚硬的水泥路面。
我抬头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小车,脸上泛起了微笑。
我似乎能想象到,在那些房屋中等待着子女归来的老人脸上的笑容。
雪,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抬头,看着与远处天空融为一体的雪粒。
谁知道,雪中的未来又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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