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辅乱象背后利益链揭秘:教育局和学校分享利润

2020年09月03日 07:14:19　来源： 央视网

核心提示：

2020年9月2日播出的央视《焦点访谈》揭露隐藏在教辅乱象背后的利益链，称发行环节的利润，最高可以达到书价的近一半；各个地市县区教育局和学校分享利润，作为所谓发行宣传费，实际上就是回扣。以下为节目实录：

教辅：利益催生乱象

演播室主持人 张羽：

在昨天的节目当中，《焦点访谈》记者调查了国家严禁统一征订和搭售的教辅材料是如何进入一些学校、被强制销售给学生的。在这个过程当中，违反规定的不仅有学校，更有学校的上级——当地教育主管部门。那么他们置国家有关部门的“三令五申”于不顾，坚持违规推销教辅材料的动机又是什么呢？经过记者的层层调查，隐藏在教辅乱象背后的利益链条浮出了水面。

解说：

一套教辅材料通过统一征订卖到学生手里至少要经过四个环节。以安徽省滁州市为例，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是编写者，然后由出版社出书，再通过新华书店发行进入学校，学校组织征订，最后教辅材料卖到学生手中。

在统一征订的整个过程中，首先教辅编写者可以获得版税。

记者：

省教科院参与编写的话，一般拿这个版税能拿几个点呢？

安徽省教育科学研究院负责人：

那是商业机密。

解说：

记者几经周折得到了一份安徽省教科院与一家出版社签订的编写、出版发行教辅材料的协议书，协议书规定：作为乙方的安徽省教科院将得到实际销售额的5%作为版税收入。

据了解，安徽省教科院和漳州市普教室都是通过行政手段垄断了征订教辅的编写权，他们可获得5%左右的版税，这是教辅征订渠道的普遍规则。

福建省漳州市普通教育教学研究室负责人：

给我们版税来，杂志社给5%。

解说：

以漳州的《创新优化学习》系列丛书为例，全书共有小学、初中、高中不同年级版本十多套，其中初中部分每套七到九本不等，平均定价为130元。漳州市目前有初中学生20多万人，仅仅这一套教辅每学期的销售额就超过2600万，一学年就超过5000万元。按照5%左右的版税计算，每年仅仅是初中教辅就能给漳州市教育局普通教育教学研究室带来250多万元的收入，再加上小学和高中的教辅收入就更多了。漳州市教育局普教室目前只有34名职工，每年通过教辅的创收就能达到人均七、八万以上，而且这笔进项是年年旱涝保收。而安徽省教科院编写了298种教辅面向全生中小生征订，根据销售额取得版税当然更加可观。但是这些教辅书都是通过下发推荐目录向学校统一征订的，而这是国家明令禁止的行为，所以这些版税收入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那么他们怎么从出版单位拿到这些钱呢？

福建省漳州市普通教育教学研究室负责人：

杂志社到一定的时候，一年才去跟它(杂志社)结账，我们开个税务发票过去，他们就把钱打过来。

记者：

用别的名目开个税务发表就可以了？

福建省漳州市普通教育教学研究室负责人：

对啊，他们当作这个书的宣传费和研讨费的名义就可以了。

解说：

通过违规行为获得的版税收入，由出版方变换成宣传费、研讨费的名义打到漳州市教育局普教室账上，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花了。

福建省漳州市普通教育教学研究室负责人：

反正是作为单位的经费。

解说：

然而对于编写教辅的收入，漳州市教育局普教室还并不满意，因为他们觉得发行环节赚取的利润要比他们高得多。

福建省漳州市普通教育教学研究室负责人：

现在指定必须是新华书店(发行)，它赚死了，它最赚了，它也不要开拓市场，也不用去发动(宣传)，它就是书来了只是帮忙发而已，然后就没事了，就是发订单和发书，它就是这两个事。

解说：

按照一般行情，出版社除了付给编写者5%版税以外，还有印刷成本25%，最后出版社自己会留出20%左右的利润，所有这些费用差不多占书价一半左右。也就是说发行环节的利润，最高可以达到书价的近一半。而记者调查发现，虽然多家发行商都想得到教辅发行权，但是能够进校统一征订教辅的却只有新华书店一家。

记者：

出版社为什么都选择新华书店作为(征订)教辅书的唯一的发行渠道呢？

知情人：

因为全省所有中小学教材都得通过新华书店统一发行的，这就为他们在发行教材的同时搭售教辅提供了先天的便利条件。

解说：

其实在2001年10月，由新闻出版总署、教育部等部门共同发布了《中小学教材发行招投标试点实施办法》，规定：在安徽等地率先开始招投标试点工作，目的是要在教材的发行环节引入竞争降低发行成本。但安徽省教育厅等部门均以暂不具备公开招标的条件为由，至今仍以安徽省新华书店作为所有教材的唯一发行单位，而这就为新华书店搭售教辅赚取高额利润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记者：

一学期的话，中小学加在一起这个教辅的码洋(销售价格)大概能达到多少？

安徽省滁州市新华书店教材发行部负责人：

我们估计在千把万吧。

解说：

据统计，在安徽省滁州市大约有六万三千名中小学生，仅仅这一个市一学期统一征订教辅的销售额就能达到一千万，而安徽全省有一千一百多万的中小学生，按比例推算的话，进校统一征订的教辅，一年的销售总额可达十个亿。不过对于获得进校征订教辅发行渠道的新华书店来说，发行的高额利润也并非他们自己独得。

那么这些利润又是如何分配的呢？在安徽采访时，知情人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知情人：

是这样的。新华书店在出版社拿书应该是按照五折来拿书。

记者：

那新华书店会具体怎么操作呢？

知情人：

它的配送物流成本只占到3%到4%左右，它会拿出来剩下利润的一半给各个地市县区教育局和各个学校，作为它的所谓的发行宣传费，实际上就是回扣了。

解说：

也就是说新华书店五折拿到图书之后扣除4%配送成本，还剩下占书价46%的利润，其中垄断了发行渠道的新华书店占23%的利润，另外23%的利润则作为回扣支付给当地教育部门和学校，而这笔钱同样需要变换成其它名目来支付。

知情人：

现在各地呢，对教育腐败查得比较紧，教育局一般不会直接拿回扣，所以给教育局的回扣都做得比较隐蔽。比如说，定期组织教育局相关领导到国内外考察旅游、赞助教育局各种会议等。反正名目是比较多的，所以说教育局也是教辅这个利益链上的重要获利方。

解说：

最后作为教辅销售的最终端，学校具体组织征订，要求学生统一购买，当然他们也不会白忙活。

记者：

如果走新华书店渠道的话，它能给咱们有什么样的优惠呢？

安徽省滁州市第二中学负责人：

新华书店给学校有一个明折是10%，10个点，然后给学校送一些图书。

安徽省滁州市第四中学老师：

10%，上面有规定了，它这个不叫回扣叫宣传费。

解说：

教育局不好直接拿卖教辅的回扣，那学校要拿到自己的那一部分回扣也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记者：

这个收上来的钱，直接返回给新华书店的话，是按照九折返的，还是？

安徽省滁州市第四中学老师：

我们一把给他。

记者：

全部一把给他。

安徽省滁州市第四中学老师：

按照那个码洋(销售价格)。

记者：

那十个点的话什么时候给？

安徽省滁州市第四中学老师：

等这些书忙了了，再结算了。

记者：

再把10%的点返回来？

安徽省滁州市第四中学老师：

对。

解说：

能够进校统一征订的教辅书都是由教育主管部门推荐，并且只有新华书店这一个发行渠道。但是在图书市场还有很多教辅书可以随意选购。在进一步调查中记者发现，一些学校对于通过新华书店统一教辅材料获得的利益并不满足，他们还会在上级教育部门规定的这个渠道之外另辟蹊径增加创收。

记者：

一般的话，你们现在目前从书商那里是几折比较多一点？

安徽省滁州市第二中学负责人：

我们选的话，一般是三折左右吧。

解说：

学校通过新华书店征订教辅是按九折购买，而普通书商的教辅书三折就可以买到，这就比从新华书店那儿得到的回扣更高，不过这样做是得不到当地教育局许可的，所以只能秘密操作。而操作方式主要就是学校、老师和书商之间达成私下协议，学校老师选定教辅后再要求学生到指定书店购买。

安徽省滁州市第二中学负责人：

方式上灵活一点，但是我们不能自己买，我们就告诉学生选哪本书、买什么书，学生自己去买。但是实际上也是事先谈好了的。

安徽省滁州市云霄县书店老板：

是学生自己来交钱，班长、课代表来交。你卖给学生，要赚学生多少，是你们老师说了算。

解说：

根据这位书店老板的介绍，按照他们事先和学校老师达成的协议，书商按高价向学生收钱，然后再和学校按协议价结算，两者之间的差价就成了学校和老师的回扣。

安徽省滁州市云霄县书店老板：

3折半到3.2折左右。

记者：

给学校是吧？

安徽省滁州市云霄县书店老板：

对。

记者：

学校给学生全价？

安徽省滁州市云霄县书店老板：

没有，没有，6折左右。

记者：

6折卖给学生是吗？

安徽省滁州市云霄县书店老板：

对。

解说：

既要买新华书店统一征订的教辅书，又要买学校老师指定的市场上的教辅书，这样，一个学生同一个学科有多种教辅材料也就不足为奇了。

演播室主持人 张羽：

教辅销售的利益链条把一些地方教育部门、学校、书店、书商等串联在一起，监督者和被监督者成了利益共同体，在利益面前潜规则大行其道，明规定自然形同虚设，而被利益绑架的不仅是学生家长的钱包，还有教师的形象、教育部门的公信力以及国家有关规定的严肃性和权威性。目前教育部再次强调对教育乱收费零容忍，坚决查处不手软。而当违规因为普遍已经成为一种现象的时候，除了一一查处违规个例，我们还需要一套治本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