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春节,烟花爆竹早就禁燃禁放了,噼里啪啦炸出来的年味儿离我越来越远。生于上海长于上海的我,也没有千里之外的乡愁牵起的年味。年味于我,是年夜饭上那一碗烤麸。
这道菜,在我的记忆中,是曾外祖母的拿手菜。每到过年,她总是要烧一大锅,除了年夜饭当天晚上吃的。还要给我家带回去一大保鲜盒,给小外婆也带回去一大保鲜盒。再加上一份醉鸡,过年的七天长假,某些大懒虫们只要再添上一些绿叶菜,就能幸福地宅过新年假期了。
以前是曾外祖母做烤麸,妈妈在旁边旁观,兼职做“小工”。现在曾外祖母进敬老院了。妈妈通过前几年做配角的经验,现在尝试出师。她“变身”主厨,换我“变身小工”。我一边洗着香菇,平菇,蘑菇,一边听妈妈边烧边说当年曾外祖母做烤麸的点滴。
一大块烤麸,先要在水里煮过,然后用手撕成一块一块。很奇怪,就像手撕包菜一样,这道菜用手撕出来,和刀切出来,最后烧出的成品,味道是完全不同的。也许是因为用手撕的过程中沾染了手泽,手泽中是有温暖的,有爱的,有年味儿的。也许是因为,撕开的烤麸,每一个孔洞都是大大的,能吸收汤汁中浓浓的,香甜的年味儿。
撕开的烤麸,用一天的时间晾干。这也是为什么烤麸这道菜作为我家年夜饭的原因之一,只有过年时凉凉的天气,才适合用一天的时间来晾干它。晾干以后,一块一块烤麸要在油锅中炸到表面金黄。金灿灿的,充满了年的喜庆。
接着是红烧,上海的菜系,红烧当然是要放很多很多糖的。这甜蜜浓郁的红烧酱汁,和着菌菇的鲜美汤汁,渗透进烤麸的每一个孔洞里。外脆里嫩的烤夫,每咬一口都是满嘴肆意流淌的,浓浓的,甜甜的年味。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我用保鲜盒装了满满一盒烤麸,再配上闷了几个小时的鸽子汤,汤里是象征团团圆圆的肉丸,鱼丸,蛋饺。约上开车的舅舅一家,给曾外祖母送年夜饭啦。一模一样的年夜饭,当然也给照顾着外祖母的护工阿姨准备了一份。一路上,我小心翼翼的护着这些菜。怕一不当心,菜翻了,汤水流淌了出来,年味儿就随之减少了。
“好吃吗?好吃吗?”我一边用小勺喂着曾外祖母,一边很有些得意地问。这里边可有我洗菌菇的功劳呀!曾外祖母不断的笑着说好吃好吃,脸上的皱纹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护工阿姨也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笑着一起品尝菜里香甜的年味儿。
年味儿,洋溢在保鲜盒里的美味里,洋溢在我喂曾外祖母吃的小勺里,也洋溢在曾外祖母不断夸赞好吃的笑语里,还洋溢在护工和我们新春同乐的笑脸里,更洋溢在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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