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的玫瑰高三

　　看到这个跳动在闪亮头像下的名字，妙妙有点吃惊。她把鼠标挪过去，屏幕上显示出一串英文签名：I may be his rose，you may be my rose。然后她双击，很快地打字，然后一边等待一边思考，妙妙在思考中记起了那个叫小鱼的女孩子。

　　很多年前小鱼是妙妙的邻居，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小鱼最喜欢的花是玫瑰，她家的园子里被她种上了很多玫瑰，粉色和黄色，很常见的那两种。小鱼会给那些花儿浇水，会轻轻拿掉花叶上的虫子，会在阳光温暖的春天午后拉着妙妙在玫瑰花丛间穿梭，寻找最美的那朵花。

　　那个时候小鱼和妙妙都留着长发，小鱼的头发带着自来卷，像海上柔美的波浪。她把她的头发编起来，有清秀的感觉。妙妙也梳同样的辫子，她会偷偷把扬羽的漫画书带到小鱼的玫瑰花园去，两个女孩子坐在板凳上看那些黑白的图画。看到精彩处小鱼会把目光从书上移到妙妙身上，说，妙妙，我要是也有一个扬羽那样的哥哥该多好。妙妙就笑着说小鱼，你当我妹妹吧，那样扬羽就是我们的哥哥了。然后她们都笑了，继续埋头看书。

　　往往在这个时候调皮的小男孩诺米会偷偷地把两人的辨梢系在一起然后跑掉，换来她们一天的冷落，以至于后来妙妙明白“结发”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心里恨不得把诺米千刀万剐。她想大概小鱼也是这样吧。

　　玫瑰凋谢的季节里妙妙和扬羽搬出了这条小巷，离开了这座北方的城市。妙妙走的时候小鱼哭了，她说我的玫瑰都谢了，她说妙妙你不能带着我的花走了，她说妙妙你走了我和我的玫瑰都会想你的。妙妙说小鱼你不要哭，我会记得你的玫瑰你的笑，我会回来看你的。

　　这些事情妙妙很多年后突然想起来时仍然记忆犹新，仍然有野玫瑰馨香的气息萦绕。妙妙曾经买过许多玫瑰花，红的白的黄的甚至蓝的，但没有一种能让她找到小鱼玫瑰园中的那种感觉。离开小鱼后她已经换了很多本台历，那些台历上面除了日期数字以外的，就是玫瑰的图案。渐渐的大片大片融入妙妙生活的玫瑰覆盖了小鱼的笑容，小鱼的脸被玫瑰花瓣封印在了妙妙的心底，再没打开过。

　　滴滴滴滴。QQ的提示音响了。妙妙打开那个对话框，小鱼的玫瑰给她发来了回话：你好，我是小鱼的玫瑰，不是小鱼。

　　妙妙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然后她在屏幕上打字：sorry，我原来有个好朋友叫小鱼，她很喜欢玫瑰。对了，我可以叫你玫瑰吗？

　　对方发过来一朵白玫瑰的图片：当然可以，我也喜欢玫瑰。

　　然后妙妙开始和小鱼的玫瑰在QQ上频繁地聊天，她总能看到玫瑰的头像亮着，一闪一闪。时间长了妙妙发现她们的QQ好像就是给对方准备的，她们只跟同一个人打很多字。有一天妙妙问玫瑰，你签名里“I may be his rose"里的那个“he”是谁啊？

　　玫瑰说当然是小鱼了，但不是你的朋友小鱼。你知道他的。

　　妙妙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春天，和小鱼在玫瑰香里看漫画时看到的那个俊美而华丽的人，Aphrodite，他有着与希腊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同样的名字。虽然妙妙直到后来才知道她曾经看的是中国漫迷的启蒙作品《Saint Seiya》，他则是书中双鱼宫的主人，很多人叫他小鱼。他的武器是玫瑰，红黑白三色。

　　用玫瑰的人很多啊，干吗选他呢？妙妙问。

　　可是只有他专用玫瑰，植物系的人往往是全能的，kurama就是。而他除了玫瑰一无所有。

　　妙妙看着面前的字眼睛很痛。她很苦涩地笑，她想小鱼，她的朋友小鱼可能也是这样孤单，也是除了玫瑰一无所有。她记得小鱼看着满园凋谢的玫瑰哭泣的`样子。而玫瑰，和她聊天的叫小鱼的玫瑰的女孩子，也是那么细腻，还有点脆弱。两个人都那么执着地爱着玫瑰，那种明快强烈骄艳逼人的花，花下却有坚硬的刺守护着柔弱的心。

　　后来玫瑰带妙妙去看了她的主页。那对于妙妙来说简直是个震撼。页面全都是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很鲜艳的红色，很纯洁的白色，中间甚至还混杂着很诡异的黑色。玫瑰会写很多漂亮的文字，还会给那些文字配上同样漂亮的插图。和她的主页一起，那些华丽的东西，妙妙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从玫瑰那里回来后扬羽告诉妙妙，他要会那个他们曾经住过很久的城市，妙妙遇见小鱼和诺米的那个小镇。妙妙顿时捕捉到了夏日里的第一缕凉风，她说哥，我也要去，反正我现在放假也没事啊。

　　可是我整个暑假都要在那里，你又不能一个人回来。

　　没关系。妙妙很坚定地说，我要去找小鱼。

　　小鱼？扬羽楞了一下，哦，可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或许小鱼她早就不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妙妙说。如果不在QQ上遇见小鱼的玫瑰，说不定她关于小鱼的记忆仍旧不会苏醒，说不定她会一直平凡地生活下去，把她在小镇的过去随着她的辫子一起剪掉，永远埋藏在心底。

　　妙妙直到坐上火车才猛然想起，她没有把回小镇的事情告诉玫瑰。她看到自己灰色的头像会着急的。想到这里妙妙懊悔得不行。车轮与铁轨碰撞的声音咔啦咔啦，掩盖了妙妙“我要退票”的高声呼喊。

　　白天的时候扬羽出去了，妙妙开始寻找小鱼。这个小镇在时间的洪流中蜕去了原来的颜色和原来的样子，小鱼和诺米的那条小巷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模糊。妙妙在车与车的缝隙间穿梭，她远远地看见了曾经的那片平房。在她走过无数条街道之后，她看着眼前的建筑突然停住了脚步。

　　灰色的墙壁露出几处砖红，门窗已被拆下，没有房顶没有人，整个一片废墟。她愣愣地走进去，枯萎的树木和野玫瑰的枝干光秃秃的毫无生命的迹象——虽然这是夏天。一个老人告诉她，这里几年前说是要动迁，可是房子拆了一半又不干了。所以就一直没人来管，一直这么荒凉地待着。作孽呀。老人叹着气。

　　妙妙沮丧得想哭。她在电话亭边拨了小鱼许多年前留给她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啊？听筒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女人甜腻的声音。

　　呃……请问这里是小鱼家吗？妙妙觉得嗓子发干。

　　小鱼？对方愣了半天才说，对不起，您打错了。

　　打错了打错了打错了……这个声音在妙妙脑子里回荡了很久。然后她风一样跑出这里，迅速地登上离这里最近的天桥。她站在天桥上看下面来往的车辆，熙熙攘攘，一辆又一辆地开过去。妙妙恍惚地觉得她和小鱼就是这样迅速地走过了所有的时光。两辆逆向行驶的车，擦肩而过的时间是多么短暂。

　　直到日落妙妙才回到扬羽的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找到小鱼吧？扬羽看她的脸就猜到了八九分。

　　嗯，那里的房子动迁了。妙妙幽幽地说，哥，你知道这里哪儿能上网吗？

　　没注意。你按学校找吧，一般网吧都在那附近。扬羽之所以会告诉妙妙，是因为妙妙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他相信她。

　　暑假里妙妙几乎逛遍了小镇的学校，但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允许妙妙与玫瑰交流的地方。扬羽说妙妙你天天出去会累坏的，有些东西你抓不住就不要强求了，否则我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你也是。妙妙于是点头，很平静地点头。

　　扬羽和妙妙离开的前一天，妙妙终于在小镇的角落找到了一家Net bar。她走进去，坐下，点击那个企鹅的图标，输入一连串的数字，敲击回车。小鱼的玫瑰的头像剧烈地跳，妙妙点了它。是玫瑰给她的留言，每周一条，一共五条，很整齐地排列。最后回复的时间是昨天晚上。

　　妙妙你今天怎么没来啊，我等了你好久呢。

　　妙妙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两次来都没看到你了。

　　妙妙，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等着你的……

　　妙妙你回来吧，我这周天天都在，天天都没有你的消息……

　　妙妙我想你，如果你看到这些留言，就到我的主页去吧，我有东西给你。

　　妙妙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个地方痛起来，她在地址栏里打字，确定。玫瑰的华丽再次流露出来。多了一个背景是许多小瓶子的页，多了一副画和一封信。信是给妙妙的。

　　妙妙，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QQ上不管的，我相信你会看我的留言，所以我在这里留下了这些东西，你一定会看到的，对吧？

　　我想我这段日子是等不到你了，我父母只给我这个暑假作为上网的最后期限。我知道我们都是很乖的孩子，我们会为了目标和理想而努力学习。所以……所以我在高考之前的日子都不能和你联系了，不要生气，好吗？等到以后我们踏入了梦想的学府，再给对方留言，可以么？这副画是我送给你的，水瓶的主人和你的名字很像，你还记得吗？还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连串的“对不起”让妙妙的鼻子酸酸的。

　　妙妙很仔细很仔细地看了玫瑰留下的一切，然后她起身，离开这间狭小的屋子。

　　妙妙冲着阳光伸出手，白亮刺眼的光芒透过她的指缝渗出来，一点一点，漫漫地铺开，滑过她的手指。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抓不住，她没等到小鱼，也没能留住玫瑰。

　　妙妙突然感觉很孤独。晶晶亮亮的液体流出来，在阳光下闪烁。妙妙倚在旁边的树干上，泪水一道道爬过她的眼眶她的脸。妙妙哭得很厉害，不知是为小鱼，还是为小鱼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