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一笔交易,我们都是用朴素的童真与未经人事的洁白交换长大的勇气,宫崎骏如是说。
高二暑假,我无比焦灼地在姑姑家生活了一个月,而在此之前,父亲突然被送去省立医院,家人硬瞒着我说是什么疮要做手术,我半信半疑。夏日的风吹得我心里凉飕飕的,蝉鸣更使我心烦意乱。而后当我在表弟口中听到父亲患了粒细胞性白血病时,那一瞬间我恍如隔世。
父亲的身体从我记事起就不好,家里的床头柜上堆满了瓶瓶罐罐,那些繁琐的药名我现在都记得,因为父亲每次都要我帮忙一起摆弄。父亲没有稳定的收入,圈子很小也很干净,朋友们都会一起带着他做一些修堤接坝的事,那时候的父亲在我眼中还是很强壮的;我七岁便能上灶做饭,村里的老人茶余饭后都会津津乐道。高中的时候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我知道一些事情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他只劝我用心念书,后来他不知怎得就不愿意工作了,缩在家里。以至于我每次回家都特别烦躁,又因为青春期加上叛逆期,不听父亲的话,成绩远不似从前那般好,而我那时还不知道父亲的病情如何,但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父亲的“懒惰”真的给我的内心带来了很多折磨。在一个忙碌的下午,父亲要我和表弟去帮他送货,我才发现曾经那么强壮的父亲居然会为搬一箱货物那么吃力,那可是我都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啊,望着那烈阳下佝偻的背影我无语凝噎。我头顶看似晴空万里但却早已乌云密布。从此我再也没有多说父亲一句,他不喜欢我摔门,我便不摔,他想吃什么我便去买,他不要我去的地方我便不去。即使他没有出去工作,我也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急躁不安,只是沉静地学习。我只想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高三开学后迎来的国庆节,姑姑急忙地带我去合肥看父亲,我内心惶恐不安,当我来到医院,见到骨瘦嶙峋的父亲时,怔了又怔。父亲见到我便开始不停地嘱咐,我什么都不想听只想依偎在他的身旁,我陪伴了父亲一整个夜晚。次日,等所有人来的时候,他背对着所有的熟悉的面孔,什么也不愿意说……我吃完午饭回来的时候,只见走廊里母亲急促的身影,她忙于找护士和医生,急救的时候那一扇门阻挡了所有的哭喊与不舍,之后医生放我进来在一旁按着挣扎的父亲,我噙着泪水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却无法在死神面前抓住他的生命。随着那一阵又一阵的抽搐,父亲在我面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经历了两个月的折磨,这次他在所有的痛苦面前放乖了,像个孩子一样安静地睡着了。我一个人寻到医院的天台上望着那一栋栋大厦灯火通明,却没精力欣赏合肥的夜景,闭上眼睛放空一切,我希望自己的心飘到那最寒冷的地方,能冻结我所有的心伤。我更希望天上的神灵能聆听到我的祈求,把时间封存,让我回到你身边,你要看着我长大。
父亲陪伴了我十七年,教养了我十七年,从十七年前那个毛娃娃的呱呱坠地,到十七年后那个少年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来到那陈旧的灵堂,竟是一个生命的交替。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本以为我会很坚强,可就愣是抱着姐姐哭了很久很久,我哭得越是撕心裂肺那雨倾落得越是厉害,那天来的人很多,那些看着父亲长大的老人,更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都在灯与火的喧嚣中留下了断断续续的泪水,像在诉说着什么,也许是父亲孩提时在他们眼中的戏耍街巷,也许是来年清明霡霂阶下落雨时的淅淅沥沥,我只是跪着,看天上繁星点点,想会不会因为父亲更闪亮了一些。
可是,谁又曾想到这还是我的高三,最重要的一年,很多事情别人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便要在那些无力地劝告下拖着自己前行。那一整年我从来没有在同学们面前表露出悲伤,只是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了,在巨大的压力下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学习着,没有走出去也没有走进来,经历过班主任几番劝导后,我逐渐明白了“父亲的离开”并不是只能给我带来消沉,痛定思痛后能做的只是把书本捧得更紧,只能把自己的理想看得更清一些。后来不用我说,姐姐就知道了我想考一所像样的大学从医,当一切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的眼睛也变得格外明亮。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之后,我无数次想接近那令人发狂的一本线,却从来没有达到过,我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失去的人与情,当我意识到这一切时,我开始后悔开始慌张,但面对理想的时候,面对高考的时候,所有的感情和欲望都不得不变得波澜不惊,在外人看来所有不动声色的努力全都是自己内心一砖一瓦筑起的高墙,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必须竭尽全力。
六月过后,所有的热火都随那场大雨将歇,我也成功踏入了大学的殿堂,而那几个月的坚守最终也给了我实现梦想的契机,让一切都不将是空想。
成长的过程中大多是痛苦的,能在痛苦中把握自己的命运,把自己看得更清,才是成长的意义;同时成长并不与失去最爱的人挂钩,如果那些灰暗日子我们一直走不出,那就不可能使我们的心灵甚至于梦想得到成长,如果我们像蚕蛹一样,冲破了禁锢自己茧,就会把痛苦转化为自己前进的动力。我很庆幸自己在最痛苦且又浮躁的日子里沉稳了下来,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终于用自己筑起地高墙成就了自己内心的渴望,我也很庆幸自己过尽千帆后得到的平静,以致于自己现在还能在这安静地写下最真挚的文字,说着那一段成长与城墙。
成长是实现梦想的必由之路,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有时候真的就能决定你的未来,告诉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特别是那些具有家国情怀或生离死别的经历,对我们的人生往往有导航作用,华为总裁任正非早年的参军经历和满腔的爱国热情造就了他十年磨一剑的商界巨头,和如今能与美国进行贸易叫板的资本;而我知道父亲的离去是因为白血病,于是我选择从医,我不知道在这条路上我能走多远,但那颗想拯救别人和救赎自己的信念,总能支撑着自己一直往前走。相反,如果我没有努力地去抓住这一切,我一定会后悔我现在的所处之地,所做之事,那样的往复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好友跟我说,失去了的亲人就像行星身边的暗物质,即使看不见,也会影响着其轨迹,我愿再见到你,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你……时过境迁,我也没必要再带着那么多人的意愿而活,父亲已经用他的生命将我的人生托起到一个很好的高度,那也是我重生的起点,而这也将是成长最终的意义,不是吗?
能真正成长为人,除了能拥有一颗坚定强大的内心,也必然学会包容和接受别人给予的爱,对亲人朋友、社会报以感激之情。我希望,多年以后当我回首往昔,把所有的成长历程和无尽的思念转化为柔情的时候,对命运感恩的是,让自己从事了理想的职业,拥有了回馈社会的机会;对自己感恩的是,曾经忧郁的日子里,不入迷局,现在人生路上,未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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